隱衛暗中窺伺,周勤一有動作,賀巽立刻收到消息。
雲將軍受命帶領宮衛守在御書房外,賀巽提刀貼身站在皇帝身前,眼見周勤人多勢眾,宮衛即將抵擋不住時,周鑫如天神般出現了,他帶領京畿大營的軍隊前來救駕,一陣血洗,周勤與其人馬盡成亡靈。
周鑫救下皇帝,皇帝令他入主東宮,而從頭到尾都站在皇帝身邊的賀巽被任命為首輔,是大周史上最年輕的首輔。
前世仇恨已報,今生……該償還的恩情,他必定償清。
夏媛希坐在賀巽面前,分明清晰的臉龐,卻在他心底逐漸模糊。
她不記得小時候、不記得前世,但是他記得。
前世她生意做得很好,兩人經常對壘,她需要錢幫周勤,而他也需要很多錢幫助周鑫,兩人在商場上經常對立。
對于朝政,她不夠敏銳,但經商本事,他遠遠不及她。
幕僚要求他殺夏媛希,她一死,周勤便丟掉錢袋子,沒錢寸步難行,更甭想走上通天大路,但賀巽強力反對,他說男人的戰爭不該牽涉到女人。
在周鑫被殺,己方人士四處逃竄時,有人怨他心慈手軟,有人認為周盡事敗,是因為夏媛希不死。
可……他怎麼能讓她死?他守不了約定,至少要護她一生一世。
前世做不到的事,此生他終于能辦到,周勤已死,而她仍平安地活著,他有足夠能力護她,只是……
眼淚默默沿著臉頰垂下,長長的睫毛在眼底勾勒出一道陰影,夏媛希在啜泣,口中重復著被賀巽救下後的自白——
「都怨我,我真沒想到母親會……我發誓,我從沒想要和晴蘭相爭,當年知道父親有個女兒養在外頭,我同情她,央求家中長輩將她接回府里。
「只是為著父親的名譽,也因母親嚴正反對,家里始終漠視晴蘭的存在,直到王嬤嬤過世,直到父親應下二皇子求親,卻又不想舍棄與賀大哥聯姻,這才將晴蘭接回。李代桃僵是長輩的決定,不是她的選擇,我真的很擔心她過得不好。
「第一次見晴蘭,她是那樣的美麗,她像朵空谷幽蘭,讓人心生好感,我想親近她,可她總誤會王嬤嬤是我所害,我百口莫辯。動手的是我母親啊,生為女兒不能為母親分憂已是過錯,我怎能為著自己把髒水往母親身上潑?
「我認了,我理解晴蘭的怨恨。她拒絕我對她好,我只能懇求四哥哥多疼她幾分,我盼著時間夠久,她能夠明白我對她的善意,但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望著淚眼婆娑的夏媛希,賀巽無奈,晴蘭對她偏見已深,她不會相信的。
他無法化解晴蘭心里的結,無法讓她理解媛希是個多麼善良的女人。女人的戰爭不輸朝黨爭,他能以威勢逼得大臣們低頭,卻無法逼得晴蘭妥協,更別說如今他還害她流掉了孩子。
「別哭了,晴蘭本性純良,早晚會明白你的用心。」
「我本不該活著,若非賀大哥援手」她掩面而泣。
應該安慰她的,只是懸在半空中的手遲遲無法落下。
前世他喜歡她,非常非常喜歡,在與她競爭斗法時,在細听隱衛描述她的所作所為時,他欣賞她、佩服她,他強烈地想要擁有她。
可是今生,對不起,他無法……他的心已教晴蘭佔據。
眼角余光瞄見在半空中停頓的掌心,夏媛希不知道哪里出錯,但她急了,賀巽是唯一能令自己翻身的男人,她必定將他牢牢抓緊。
腳下一個踉蹌,夏媛跌進他懷里,賀巽的身子瞬間變得僵硬,他直覺將她推出懷里,那里是晴蘭專用的地方。
夏媛希錯愕,是她弄錯嗎?若賀巽不是喜歡她,何必冒風險將自己救下?但是喜歡……
怎會是種表現?
難道是夏晴蘭給了他強大壓力,逼得他不得不違背心意?
懊死的夏晴蘭,既然老天讓她活著,她便不教夏晴蘭平安!
從黃昏到黑夜,晴蘭一動不動靜靜坐著,她不覺得無聊,因為有太多的事在心底重復地、一遍遍回想,想過一回,疼痛一陣。
她曾試著壓抑,試著挖洞把過往深埋,後來卻發現物極必反,疼痛越是壓抑越是蹦。
最後她決定任由它們翻騰,也許折騰過無數回之後,心就會磨出繭子,變硬、變厚,變得連疼痛都遲鈍,漸漸地她將對心痛無感,對感情無慾,對過去的一切……無視。
夜深,星子綻放光華,各院子的燈一盞盞燃起,府里走動的下人稀少了,提起筆,晴蘭寫下一紙休書。
她把頭仰得高高,唇咬得緊緊,牙印在唇間留下深深的痕跡,她嘗到一絲血腥味,但是她不痛苦、不流淚,因為今夜,她將要離去。
晴蘭什麼都沒打算帶走,連心都丟了,那一點金銀算什麼?何況只要兩手還在,她就能另起爐灶、重振聲勢,只要硬起脖子,世界就得在她眼前匍匐。
門開,看見四空大師那刻,她笑了。
「沒事?都這個樣子了,還叫沒事?」房玉恨不得敲開她的腦袋。
從晴蘭進了衣樓,房玉的嘴巴就沒停過,她又氣又恨,恨不得拿把刀去樂知巷,把夏媛希剁成肉醬。
「真沒事啊。」比起前世,自己能全身而退已屬幸運。
「誰規定夏媛希進門,你就得把位子給騰出來?」房玉氣死賀巽、氣死那個不要臉的狐狸精,更氣死晴蘭的退讓。
在商場上混跡多年,晴蘭怎會不知道天底下的事都得爭,但凡有一分退讓心思,就會與之絕緣?
如果晴蘭別那麼喜歡賀巽也就算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人間處處有情郎,偏偏晴蘭死心眼,人家欺她虐她,她還是愛他喜他、心悅他。
盧予橙一雙拳頭握得咯咯響,他從來都不贊成晴蘭嫁給賀巽,那個男人太冷酷、太精明、城府太深,和他交手、晴蘭只有吃虧的分,連皇帝那樣位高權重的人物,不也被他吃得死死的?
「人家有手段,你就沒有嗎?你的聰明勁跑哪兒去了?不過就是個小妾,能成什麼事兒?」房玉怒其不爭地道。
「妻妾高低不在名分,在于男人的心,他心里只有夏媛希,我爭不贏的。」
「還沒搶就認輸了?你的驕傲呢?你的自信呢?全被吞進狗肚子里去啦,不管,等你身體好了我就送你回去,我來當你的貼身丫頭,替你出謀籌劃,我非要讓賀巽看明白,夏媛希是什麼樣的女人……」房玉叨叨說個不停。
晴蘭爭不贏,只能苦笑,「玉姊姊,我餓壞了,有沒有東西可以吃?」
「知道餓了?怎麼不在賀家吃飽再出門?那里的一針一線全是你掙的。」
晴蘭失笑,「好,下次離家出走,定吃一頓管三頓飽,方才能出門。」
「貧嘴,有這分心思……」
「玉兒快去吧,吃完飯讓晴晴早點休息。」盧予橙打斷她的念叨。
她看一眼丈夫,悶聲道︰「知道了。」
去年房玉和盧予橙成親了,她沖動、他沉穩,她什麼事都想跑在前頭,但他手里拉著線頭,總能阻止她的沖動,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房玉一面往外走,一面還念著,「我得給晴晴做點好吃的,天可憐見,才幾天功夫就瘦成這副模樣,可不能再折騰下去。」
晴蘭失笑,「我讓玉姊姊擔心了。」
盧予橙嘆道︰「你讓所有人都擔心。」
「沒事的,很快就會沒事的。」
她老是這樣,不管遇到再大的事都是這句話、這副表情,她知不知道,佯裝的堅強,多教人心疼。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