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錯了,她不該輕蔑賀巽,不該自以為能夠駕馭周勤,不該看不清男人心。
賀巽才是真正愛她的那個人啊,他願意為自己承擔風險,願意許她一個全新人生,這樣的男人才堪作良配。
只是……夏晴蘭站在前面。
第二次選擇,她必須在夏晴蘭跟前低頭。
不要!她輸掉前世,再不願輸掉今生,她已經是夏媛希,夏媛希天生就該比夏晴蘭高貨,所以……賀巽只能是她的!
對,她把賀巽借給夏晴蘭四年,如今夏晴蘭得全須全尾將賀巽還給自己。
深吸一口氣,她抬高下巴,驕傲地看向晴蘭,「我知道你為什麼來,你沒猜錯,我可憐了,卑微了、失敗了,站在你面前的不再是過去的夏媛希,你很得意對嗎?你想嘲笑當年我讓你代嫁對嗎?」
晴蘭看著夏媛希的眉眼,刻薄、怨慰,她的眉宇間充滿忿恨,現在的她不是高門貴女而是下堂婦,尖酸得讓人不忍多看。
「沒錯,我是後悔,後悔將賀巽讓給你。只不過很可惜啊,經過那麼長的時間,你仍然無法收攏他的心,他還是像過去那樣愛我,愛得無怨無悔、義無反顧,當年他為了娶我,求皇帝賜婚,而今他甘願為我違抗聖旨,甘願為我砸下千金萬金,面對這樣濃烈的感情,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得意一笑,她又道︰「我別無選擇啊,我只能紆尊降貴,為他更名改姓一輩子陪在他身邊。」
「一個傷害皇嗣、被賜七尺白綾之人,何來的尊貴?」晴蘭輕問。
臉色變換間夏媛希凌厲了眉目,「你瞧不起我。」
「是你做出讓人瞧不起的事,人之所以尊貴,從來不是因為別人的目光,而是因為己身的作為。」她緩聲道。
是這樣的嗎?所以她前世是夏媛希的時候,眾星拱月、才名在外,今生是夏晴蘭的時候,一樣風光霽月、令人高看,所以不管是否交換身分,她都會活得比自己光鮮亮麗,而她只有被踩在泥地里的分?
像被打了記悶棍,夏媛希望著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曾經那張美麗臉龐屬于她,也曾經痛恨那張像極母親的臉……
所以不管她是夏晴蘭或夏媛希,都注定輸得一塌糊涂?
不……不對、不會,沒有這種注定,她可以翻雲覆雨,可以改變一切,至少……至少賀巽深愛自己,不是?
「你來這里,想要什麼?」夏媛希問。
「你說呢?」
「要我知難而退?」
「你會嗎?」
「我為什麼要?在我最艱辛無助的時候,賀巽把我從地獄中撈出來,他深愛我,他寧願為我犧牲生命,為我撐起一片天,我為什麼要退讓拒絕。」
問得好,夏媛希為什麼要?
男人願意用自己的未來交換她的新人生,願意披荊斬棘為她鋪就康莊大道,有這樣的愛情做支擦,她何必知難而退?該知難而退的是不被在乎的那一個呀。
晴蘭不得不承認,夏媛希的話無比正確。
堅強的意志在瞬間瓦解,晴蘭懷疑了,懷疑自己來這一趟有什麼意義,只是想看清楚橫在眼前的問題有多困難?只是想確定自己該往哪個方向?只是想讓不確定的愛情驅逐出境?
四年了,她汲汲營營,與他並肩齊心,四年了,她以為自己近乎完美,她以為有這樣的基礎,愛情能夠禁得起風雨,哪里曉得……愛情只是她自以為是的想像。
見夏晴蘭臉色煞白,她被打擊到了?很好。
夏媛希趁勝追擊,「嫁給周勤這些年,我學會一件事,在婚姻里面,不被喜愛的那個才是不重要的妾。」
楊嬛是什麼身分?小小側妃膽敢如此囂張,仗恃的不就是周勤的寵愛?而今立場交換,是自己讓賀巽無法放手,是自己得到賀巽的全部愛情,誰是正妻、誰是小妾?總要蓋棺那日方能認定。
晴蘭下意識點頭,哪有什麼寵妾滅妻,是當妻子的從來不在丈夫的心里。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指的就是她這種情形?不管是不是,這一仗晴蘭都輸了,她很清楚,該知難而退的是誰。
晴蘭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這麼快,她穿著一身男裝,滿身狼狽的進府。
一路從前院跑到後院,跑過花園、經過兩個院子,最後她停在賀巽的書房前面,看過半晌後,才舉步向前。
「少女乃女乃。」護衛對她點頭招呼。
「爺在嗎?」
「在。」稟告過後,護衛讓晴蘭進門。
賀巽從滿堆奏摺里抬起頭,在看見晴蘭那刻,他下意識笑開。
情況越來越嚴重,每每想起她就忍不住愉悅,但凡看見她,嘴角就控制不住上揚、心潮澎湃……他呆啊,怎麼會不曉得,「大哥哥」老早老早就變身「大野狼」?
「怎麼來了?」
還以為昨晚的用力盡心會讓她今兒個下不了床,沒想她一早就吆喝人出去浪,看來今兒個晚上得再加把勁兒才行。
以前他覺得男人有病,為什麼非得在女人身上證明自己的能力,現在他理解了,理解這種證明,確實會讓男人驕傲無比。
「有事想問問你。」
合上奏摺,他走上前,雙掌搭在她肩膀,「問吧。」
「你對夏媛希……是真的?」笑容快要撐不住了,偽裝的快樂消失中。
她問的是——你愛夏媛希……是真的?
他卻以為她指的是「以三年玉礦收益交換夏媛希一條性命……是真的」。
目光凝在他臉龐,她不放過他絲毫表情,然後她看見了,羞慚從他臉上一閃而過。
很好,答案確定。
「對不起。」他說。「我會補償你的。」他又說。
賀巽錯了,她不想要他的抱歉或補償,從過去到現在,她求的都是同一件事——真心、真意、真情。
傍不起是嗎?給不起就別給,她不會逼迫他拿假意來代替。
她沉默,他不語;她仰頭看他,他俯首望她,兩人就這樣對峙著,好像誰先別開眼誰便輸了。
「是真的嗎?」她想再度確認他的心。
「是的。」他開口,給的是她不愛听的答案。
是的的,他愛夏媛希、愛到甘心拿性命前途去交換;是的,他愛夏媛希,在婚姻里面不被喜歡的才是小妾。
答案出籠,是她追來的,可她卻退縮害怕、無所適從了……她的勇氣昵、驕傲呢?它怎麼可以集體失蹤?
慌亂了手腳,她告訴自己,不能輸掉氣勢,她必須理直氣壯,她必須……振振有詞。
吸氣、握緊雙拳,她抓住他的衣襟怒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很清楚。」
「清楚自己獨斷專行?清楚自己冒著砍頭危險,非要救下一個謀害無辜生命的惡人?清楚此事泄露,死的不是一個賀巽,而是一整個賀家?你要祖母、小叔因為你的‘清楚’而犧牲?賀巽,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啊,在你心里,是不是天底下除了夏媛希,其他人都不重要?」
「不會危險的,我有把握。」
「把握?你當真以為皇帝倚重你便可以欺上瞞下、肆無忌憚?你當真以為朝廷沒有賀巽,大周就要亡國?你當真以為周勤會為三年的利益低頭,皇帝就會為更多的利益,對你做的事視而不見?」
「我沒有以為任何事,但你放心,我行事周全,不會發生你想像的那些。」他將她抱進懷里,試著安撫。
晴蘭狠狠將他推開,退後兩步指著他冷笑,「賀大人果然有底氣,連皇命都可以不看在眼里,可我不行啊,我是個惜命的小女子,如果你非得做這件事,對不起,我不奉陪。」
「不奉陪」是什麼意思?分道揚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小表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