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非她的真心話,她只是盼望這頓當頭棒喝,能夠將他打醒。
「祖母……」賀巽不敢相信,祖母竟是這樣想自己的。
「訴我,你們是皇上賜婚,不能輕易和離。這種謊話說服不了我,夏媛希不只是皇上賜婚,還是皇上下旨賜死,你都能夠為了保住她讓她詐死,自然能讓晴蘭詐死離開賀府。」
連辦法都替他想齊全了,她倒要看看他能不能狠得下心。
詐死?一拍兩散?晴蘭將從他的生命徹底消失?不要……他無法想像她不在身邊的生活,他不要看不見她、听不到她,他不要失去與她的和諧與默契。
「她是我的妻子。」賀巽堅持道。
「有名無實的妻子?」賀老夫人冷笑。
賀巽倏地起身,咬緊牙關、瞠大雙眼,額頭青筋盡現。
他是極為自制的人,即使面對敵人也能一派親切和氣,他喜歡袖里干坤,他擅長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往往在別人覺得不可能的時候出手,然後一擊命中。沉穩是他的面具,他從不輕易泄露情緒,可是現在他無法……
望著他的憤怒,賀老夫人猶豫了,莫非大家都猜錯,他其實是喜歡晴蘭的?
既然喜歡,為什麼不早點玉成好事?為什麼把晴蘭架在那兒,讓她上不上、下不下,尷尬得不知自己的位置?是他被豬油蒙了心,還是他生性魯鈍,不懂自己的心思?
賀老夫人拿起清茶輕抿一口,決定再試他一試,「我可以給夏媛希一個身分,就能給晴蘭新身分,放心,我會替她挑選蚌好男兒,日後夫妻同心,琴瑟和鳴,必能天長地久、瓜瓞綿綿。」
賀巽臉上青白交替,渾身上下散發出寒冽氣勢,「晴蘭的事不勞祖母費心。」
「她為我費了四年的心,為什麼我不能為她的下半輩子費心?」
「她的下半輩子有我。」
「有你何用?哪個女人不期待夫妻一心、子孫繞膝?除了一品誥命之外,你還能給她什麼?別告訴我,晴蘭是個在乎名利的虛榮女子,這種謊話連你自己都不信。」
「她想要什麼,我都能給。」
「說大話,這四年里你給了她什麼?責任?義務?勞役?」
祖母堵了他的嘴,一時間,賀巽無法還口,只是握緊的拳頭咯咯作響、手臂青筋畢露。
他不服氣!他可以的,可以給她所有東西,只要她開口。
賀老夫人淺笑,「夏媛希的事我自會幫你辦到,往後晴蘭的事歸我,你不得插手。」
「不!」
「那就別指望我插手夏媛希的事。」她望向賀巽,等著他做出選擇,這回,她要仔細看清楚,在他心里,夏媛希、夏晴蘭誰高誰低。
他深深的吸滿一口氣,直到把肺葉給漲了,方道︰「夏媛希的事麻煩祖母,晴蘭的事,我自會處理。」
說完,不等賀老夫人回應,他轉身就走。
啥!不選擇?
賀老夫人對上林嬤嬤的視線,搖頭失笑,「他這是耍無賴呢。」
「老夫人又不是不曉得,這些年大少爺有多辛苦,年紀小小就被逼著撐起家業,心機謀劃,委屈求全,他走一步算三步,話在舌間得繞上幾圈方敢出口,他必須對旁人圓融,而無賴……也只能對您耍了。」
賀老夫人輕笑,「耍便耍吧,只要他好好待晴丫頭,我這顆心便也能放下了。」
第十章 醉酒成好事(2)
酒酣耳熱,晴蘭微醺薄醉。
很開心,她今天十八歲了,未及笄就被塞給賀巽,可她等啊等的,都等成老姑娘了,還等不到他的愛情。
心情低落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堅持很無聊,心情高昂的時候,認定這樣的堅持必定有意義,于是晴蘭在自我懷疑和堅持的矛盾中,一路走到如今。
但是她是幸運的,在這段路上有三個好兄弟相陪,他們敬她愛她看重她,還有一個好祖母,在低落的濕滑陪伴她開解她,因為他們的支持,讓她相信鐵杵必能磨成繡花針。
當然賀巽的信任也扮演重要角色,她常覺得自己像只驢子,而賀巽帶給她的快樂像吊在前頭的葡萄,鼓吹著她卯足全力長徒跋涉。
「你喝多了。」賀洵想臭罵晴蘭一頓,女人喝那麼多酒做什麼?
「喝多了嗎,沒關系,我今天可開心啦。」她把頭靠在賀洵肩膀上,呵呵笑著。
「有什麼好開心的?」他嫌惡地把臉別開,卻沒把她的頭推走。
「開心……阿洵那時候好矮哦,然後長啊長啊長,長得比我高了。」
她的手從膝蓋處一路往上比劃,比得賀洵咬牙,她進門時他哪有那麼矮?
「而且我確定……」她藉酒裝瘋,一把掐住他的耳朵,「我確定阿詢將來會是很厲害、超厲害的人。」
被夸獎了?臉紅紅的,賀洵害羞,甕聲甕氣道︰「我再厲害也沒有大哥厲害。」
「有!厲害一百倍。」她用力朝他張開十指。
「我咧,我有比老大厲害嗎?」白叔方醉得七七八八,這家伙什麼都好,就是酒量差。
晴蘭掐上他的臉,猛地搖晃幾下,篤定說︰「你比大哥哥厲害五百倍。」
「五百倍?呵呵、我好厲害……」白叔方咯咯笑得像只母雞似的。
黑敘瞪晴蘭一眼,「有本事把話搬到老大跟前說去。」
「一百倍、兩百倍、五百倍……有這麼厲害的哥兒們幫我慶祝生辰,我就厲害八百倍!」她一路朝賀洵、黑敘、白叔方指去,嘿嘿笑著趴在桌面上,就算醉得嚴重,也沒有降低她的算術水準。
她越笑越大聲,笑著笑著笑出淚水。
「這麼厲害干麼哭啊?」賀洵撇撇嘴,把衣袖遞到她面前讓她擦淚,女人就是這麼莫名其妙。
抓起賀洵的手臂,右右上上下下胡擦一通,把她稚女敕的臉皮擦出一片通紅。
「我想王嬤嬤了,只有王嬤嬤會記得我生辰,會給我做長壽面,一、二、三……四年了,我都決忘記長壽面的味道。」
多可憐啊!嫁進賀府四年,沒人記得她的生辰,只記得要她做牛做馬、操心勞力。
黑敘賀洵對望一眼,兩人尷尬地揉揉鼻子。
誰不曉得她憋屈,名不符實的,也不知道在這家里她算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只不過她老笑得眉眼彎彎、沒心沒肺的,大家便習慣忘記她委屈。
「過生辰有什麼了不起?下個月黑子過生辰,咱們再約著慶祝,往後咱們四個人的生,都幫對方過了。」賀洵道。
「是啊,不就是過個生辰,有啥難的。」黑敘附和。
「嗯,決定了,黑子生辰咱們去……去牽姝閣?讓青青姑娘跳舞,喚香香姑娘唱歌,嫂子我請客!」
白叔方拍掌鼓噪,「再開一壇狀元紅。」
「沒問題,嫂子有的是錢。」
「哈哈哈,嫂子豪邁、大氣!」白叔方朝她豎起大姆指。
「呵呵呵……」晴蘭笑得一顆頭東晃西晃。
兩人笑得歡快,沒發現雙手橫胸站在門口的賀巽,臉色難看。
白叔方一把將晴蘭抱進懷里,臉往她頭上蹭,「嫂子,這輩子我跟定你了。」
「嘿嘿,嫂子讓你跟。」她環住他的背,用力拍拍拍。
兩人的親昵惹惱了賀巽,他沉下臉大步跨進屋里,清醒的賀洵和黑敘發現,連忙一左一右把兩個人扯開。
「老大,他們喝醉了。」黑敘解釋。
「大哥,大嫂是無心的。」賀洵也幫著分說。
「喝醉不回去,還待在這里做什麼?」他冷著臉說。
「對,喝醉了馬上回去。」黑敘慌慌張張地扶起白叔方。
賀洵想也不想,準備打橫抱起晴蘭送進內室,沒想到才剛抱上手,就感覺後腦處一陣冷颼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