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們就收到七個孩子了,多數是商戶家的孩子,當中有六個都是庶子,沒人舍得把嫡子拿來試,接下來招生狀況一個學期比一個學期好。」
陸潯封嘆氣,這就是在一起三天和四年的差別,盧華辛知道有關她的事是他的千百倍。
他想吃醋,因為最辛苦的時候他不在她身邊,但是才短短三天,連醋都釀不成。
「然後你們陸續開了‘初見點心鋪’、‘承繼教具坊’、‘琛寶童書屋’?」
「點心鋪是最早開的,湘兒手藝不錯,她手握配方,帶出好幾個人。」
「她一直都很忙嗎?」忙得沒有時間想起他?
「對,忙碌對她而言,是藥……」
「藥?」
「她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堅強,她也有情緒低落的時候,有一回她想要買醉,我們去了‘露凝香’,那里的酒很貴,隨便一壺都要十兩銀子以上,我嘲笑她,‘你確定兜里的錢,夠咱們買醉?’她說︰‘錢不夠才好,才不會醉到被撿尸。’然後她撞撞我的胸口,說︰‘節制點,別喝到下不了台。’」
都決定買醉了,還想要節制?陸潯封苦笑。「她總是讓理智跑在前頭。」
「嗯,她的腦袋比多數女人清楚,不哭不鬧不使小性子,我常嘲笑她是男的,偏又生得一副嬌滴滴的小模樣,撓得人心癢。」盧華辛端起酒杯,沖著它笑,說道︰「她討厭喝酒。」
「為什麼?」
「她討厭不受控的感覺,她說除了喝酒,還有一件事無法受控。」
「什麼事?」
「喜歡一個人、一見鐘情。知書說原本都打算要離開了,可偏偏一見鐘情、喜歡上了,讓她把計劃拋到九霄雲外,讓她自我膨脹,以為有機會一搏,沒想最終得了個落荒而逃的下場。她哭著說︰‘愛情就是犯賤的過程。’
「我刻意裝醉,因為醉才有勇氣把不敢說的話丟出口。我罵她,‘沒錯,真是犯賤,那家伙的娘討厭你,你還非得巴上,又跪又求饒,自尊、骨氣呢?我娘又體貼又溫順,把你當成親女兒看待,你卻看不上她兒子,唉,人生啊、天地啊……不仁不義啊……’
「她咯咯笑著,捶著胸口說︰‘我沒辦法呀,是它不受控,又不是我喊喜歡它就會乖乖喜歡。’我扳正她的身子,沖著她胸口哼哼兩聲說︰‘你給我等著,等我功成名就、等我高高在上,我看你對不對我動心?’她听完哈哈大笑,說︰‘我的心沒那麼功利,不會因為你功成名就便改變態度。’
「陸潯封,你說說,天底下怎會有這麼固執的心髒?」
陸潯封心花怒放,笑容滿了、溢了,因為她再忙,還是……把他放在心上。
望向窗外,他看著正指揮手下做事的知書。
是心有靈犀?不知道,但知書突然轉頭,沖著他笑。
他朝她招手,她指指自己,他點點頭,然後她朝他跑來。
「別盯了,你交代的,他們不敢沒做好。」陸潯封從懷里掏出帕子,拭去她額頭汗水。
帕子在身上帶久了,染上他的氣息,味道襲上,胸口輕撞,臉色微紅,說不清的曖昧縈繞在兩人當中。
她和思思有相同的毛病,喜歡聞味兒,聞喜歡的人的味道。「我知道,就是喜歡瞎操心。」
「以後操心的事,有我!」
包括陸老夫人嗎?她苦苦一笑,竟然連問都不敢。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最容易,但只要踫到情感就會特別難纏,一個有生恩養恩的母親,一個走過患難的竹馬青梅,她不敢踫,只能縮頭當烏龜。
但她不問,不代表他不曉得。
「你不相信我。」他擰了眉毛,那年,她也是這樣笑著離開他。
「哪有什麼不相信,就是……」
「把你的「就是」丟掉,等幼兒園開學、你不忙了,我就帶你回家。」
說得多理直氣壯,是因為年紀漸長,手上籌碼更多?還是因為陸老夫人年邁,再無法動搖他的意志?
她不知道,卻不敢想得太遠,只得胡亂點頭,說︰「我渴了。」
他給她倒來茶水,說︰「差不多就進來,別太累。」
「好。」丟下話,她又轉身去盯人。
看著兩人互動,處華辛笑道︰「當年,你不該讓她走的。」
「是。」他這樣回答,但其實當年……他並不打算讓她走,他的打算是拖。
他派人送知書回娘家,他以為她會乖乖待在娘家,他打算回京後捎信給姚生財,信里透露幾句恐嚇,令姚家待她如上賓。
沒想到她沒回姚家,他失去她的消息,然後皇上又派他南征……
他派人四處尋她,他認定弱女子只會待在熟悉的地方,誰曉得車船路程一個月,她竟有勇氣離家千里,更沒想到她會搞出一番事業,他終是錯估了她。
「姚知書!」
一聲震耳大喊,盧華辛和陸潯封同時起身,遠遠看見秦寧邁開大步,滿面激動地朝知書走去。
他們不明所以,快步走到知書身邊,然後一左一右,門神似的護著她。
秦寧很急很生氣,卻沒放下思思,幸好思思沒被嚇哭,只是睜著大眼楮巴巴地看著陸潯封,討好似的。
盧華辛見狀,心又酸了一溜溜,這小丫頭,是誰給她把屎把尿的,竟三兩下就投奔敵營?
但能怎樣?誰讓人家是血脈相連。
沒錯,就是血脈相連,陸潯封被女兒一個可憐眼神扯痛心髒,手指一伸往秦寧穴道戳去,迫得秦寧手軟、沒法兒抱緊孩子,下一瞬思思讓陸潯封搶回去。
回到親爹懷里,思思的頭猛往他懷里塞,像蚌殼得窩進泥沙里才得安全感。
陸潯封沒好氣地瞪秦寧一眼,低頭對女兒說︰「有沒有學到教訓?以後要記住,不是所有好看的男子都是好人。」
知書︰「……」
秦寧︰「……」
知書並不明白秦寧突如其來的急怒,他是「姚知書」死前最後一抹溫柔,這個橋段她反覆看過幾次,心想著,如果姚知書在作死之前先遇到秦寧,會不會從炮灰搖身一變成為人生勝利組?
可惜作者不這麼安排,她只能為姚知書悲慘人生終結前的小浪漫心酸。
板起臉孔,知書問︰「不知小女做了什麼惹怒王爺?」
在陸潯封朝自己動手時,秦寧就警覺到自己錯了,他沒想欺負思思,只是心急、只是……「對不起,請告訴我,你在哪里找到亞繼的?」
「買房附贈的唄。」她不滿他的態度,便吊兒郎當應付。
秦寧用力抓住她的肩膀,鄭重道︰「不要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陸潯封發現不對勁了,秦寧出身皇家,最擅長的就是隱忍,更別說他是只名符其實的老狐狸,笑是怒,怒極反笑,他從不透露真表情,相交近十年,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秦寧。
陸潯封將思思塞給盧華辛,一推一格,撥掉秦寧的掌控,他將知書護在身後。
他先對秦寧道︰「有事好好講。」再對知書說,「把你收留亞級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他。」
知書也發覺不對了,于是她從一開始的鬧鬼事件講起。
筆事結束,他問亞繼,「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
多年過去,記憶已然模糊,他只有少許的片斷記憶。「我住在很遠的地方,家很大、腿跑斷了也跑不完,爹不在家,娘老生氣,常有人在耳邊叫我要乖,別惹娘傷心。」
沒錯,他們原本住在京城,但妻子蠢笨,老被人設套,一次兩次拖自己的後腿,而唯恐天下不亂的皇上總往自己身邊塞人,塞得王府後院變成一團混水。
他並不喜歡她們,卻為掩人耳目,不得不弄出一副風流多情、熱愛溫柔鄉的姿態,為此妻子憤怒不已、手段凌厲,那時京城寧王府的後院是女人最多也是女人死得最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