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讓兩人無聲對視,他柔聲打破沉默問著,「墨幽,腳好點了嗎?」
她回神笑道︰「好得差不多了,應該再過兩天就能下床。」
「別太勉強,橫豎外頭的生意有耿懷替你打理,你盡避安心養傷便是。」薛隱說著,從懷里取出一小袋油紙包遞到她面前。「這是慶源堂做的新糖,取名為紫珠,我倒覺得和你這回試的花露朱紫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衛崇盡听著直接翻了翻白眼,這家伙可真知道怎麼哄人,糖到底要怎麼跟花露歸在同一路?他不過是拐個彎夸她這回新調的花露很好罷了。
「哇……紫色的糖,這是……」齊墨幽驚喜之余捏了一塊糖嘗著,「玫瑰和玫瑰果……對了,花露也能使用玫瑰,不過味道太濃艷,如果加點水沉香……」
「你養傷就好好養傷,想那些費神的事做什麼?」衛崇盡沒好氣地橫眼睨去,誰知道剛好瞧見薛隱的手,「齊家妹妹,他手上那條長命繩,不會是你送給他的吧?」
千萬別說是,他心里會很不舒服,非常不痛快。
「嗯,去年薛隱要考武舉時我送給他的。」她沒心眼地道︰「武舉畢竟也要舞刀弄劍,一個不小心就要見血,所以我就編了條保佑他平安。」
衛崇盡驀地站起身,大步往外走。
齊墨幽登時傻了眼,壓根反應不過來。
「阿姊,你也太缺心眼了點。」一直躲在壁角的齊化幽忍不住說話了。
「你說什麼?」她目光凶狠地瞪去。
齊化幽抖了兩下,雙腳偷偷地往門口退。「你明明就喜歡衛家哥哥,你卻還給薛隱送長命繩,你腦袋清不清楚?還有,你不能只在衛家哥哥面前像個姑娘,在我面前就像個夜叉,我……啊!」
他的後腿不知道被什麼給打到,慘叫出聲,狼狽往前撲地,他一回頭開口想罵,卻見齊墨幽竟單手抓起花架上的大花瓶,嚇得他手腳並用地逃出房。
重新倚坐在床上的齊墨幽氣呼呼的,一旁的薛隱神色一黯,只能強打精神安撫她。
待衛崇盡回過神來,他已站在院子里的小花園,他有點恍神,覺得自己有點著魔,現在一回神才發覺自己剛剛似乎太小題大作了。
有必要氣成這樣?他問著自己。
他靜下心想,可只要一想到掛在薛隱手上的那條長命繩,心里就冒出惡火,恨不得扭了薛隱的手。
他厘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但隱隱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他,怎會無端生出這種感受?
仔細想想,打從回京之後與她之間波折不斷,哪怕已經與她說開,總覺得她和以往不一樣,到底是接連喪父喪母,強迫她快點長大,抑或是有其他原因,橫豎她給他的感覺就像變了個人。
「衛家哥哥,你怎麼在這兒?」齊化幽瘸著腿走向他。
衛崇盡回頭望去,瞧他的瘸樣,月兌口問︰「你阿姊又打你了?」
「對,她又打我了!」雖然很丟臉,但他還是必須找個人訴苦,搭上這麼一個姊姊,他覺得人生一片黑暗。「衛家哥哥,你有空就說說她,讓她知道我是承謹侯,老是把我打傷,我出門在外要怎麼解釋?不能老說是撞到桌角,誰的後腳跟、誰的後腰會撞到桌角?」
齊化幽當作找到知己,絮絮叨叨地訴盡阿姊的惡形惡狀,祈求盟友能夠伸出援手救他月兌離苦海,可他說著說著,發現盯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太過熾燙,抬眼望去,嚇得倒退三步,還差點腿軟倒地。
去他的!他這個未來的姊夫是他阿姊的同黨,他怎會蠢得在他面前說阿姊的壞話?肯定是因為他的腳太痛才會讓他失去判斷力。
「對你,她壓根沒變。」衛崇盡突道。
「嗄?」
「可她為什麼對我變了?」他像是在自問。
是因為他離開太久了?所以她無法再像小時候那樣親近他?
初識她時,她就是極活潑的性子,惡整弟弟毫不留情,如今倒像是個知書達禮的姑娘,卻少了幼時的天真爛漫。
傻愣愣的齊化幽將他的話想過一遍,終于明白事情癥結。「阿姊變了也是正常,如果她連在心上人面前都敢揍我,天底下有誰敢要她?」惡事總要躲在暗處才好進行,阿姊揍他都是拖進屋子里處理的。
「她的心上人是誰?」
他聲如薄刃,嚇得齊化幽差點尿出來。
「不就是你嗎,衛家哥哥!」玩哪招啊,非得這般嚇他?他們要真結成夫婦,他以後還有好日子過嗎?他真的懷疑他人生的意義在哪里。
「我?」衛崇盡呆住了。
「你們兩個不是兩情相悅嗎?我父親去世後,不是有一夜你跟阿姊抱在一塊?然後你去了西北,阿姊很勤奮的寫信,你也很勤奮地回信,這樣一來一往、一來一往,你們兩個要不是互相喜歡,有必要寫這麼久的信嗎?」不然呢?難不成一切都是他誤解?別傻了,不要以為他年紀小什麼都不懂,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衛崇盡還在錯愕之中,但仍抓住了關鍵,「她從去年就沒回信給我了。」
「可是你回京的那一天,她一早就去了香衙,二樓的帳房剛好可以將街景看得一清二楚,她肯定是去那里等你,回不回信很重要嗎?」他以為衛崇盡是很瀟灑的性子,如今看來並非如此,不過沒回信就教他追問不休……嘖,婆媽。
衛崇盡沉吟著沒再吭聲。
看他陷入沉思,齊化幽搖頭望天,瘸著腿走了。
半晌,衛崇盡突地听見三長一短的鳥啼聲,他隨即回過神,輕彈指。
「衛爺。」暗處有人影竄出,四人單膝跪在他面前。「近來侯府外頭並無異狀,也無四皇子的人靠近,還要繼續盯嗎?」
「繼續盯著。」他的手一揮,幾名暗衛身形如影,各歸其位。
衛崇盡閉著眼站在原地,心想四皇子再怎麼荒唐也不可能夜入承謹侯府,然而他的做法不過是治標不治本。
四達子要是願意,請皇上賜婚壓根不難,說不準皇上還很願意,到底有什麼辦法才能確切地護住她?
讓她早點出閣?
他的思緒突地頓住,有什麼東西閃過,又想起了齊化幽方才說的話——
他說,他倆是兩情相悅,所以……她喜歡他,而他也喜歡她嗎?
他真的不知道,但他從沒想過她會出閣,他以為他倆會這樣過一輩子,就像天底下的兄妹,可她早晚得出閣,一旦有了夫家,他又如何堂而皇之地去見她?
他畢竟姓衛,她姓齊。
可是,如果真像齊化幽說的,她喜歡他……
他微張眼,稍嫌戾氣的眸迸現笑意,他想,他很歡喜。
不過,好像有點難為情。
第八章 原來是兩情相悅(2)
套上鞋子,齊墨幽輕踩著地面,確定腳踩不痛了再慢慢地走個兩步。
「小姐,腳才剛好,別急著走太多步。」畫瓶在旁亦步亦趨地跟著。
「沒事,真以為我紙糊的?」她好笑道。
「小姐怎會是紙糊的?是金瓖玉貴的。」
畫瓶那再正經不過的神情教她輕笑出聲,正想要糾正她時,瞧見采瓶掀了簾子進門。
「小姐,二房夫人來了,而且還一身珠光寶氣呢。」采瓶皴了皺鼻子,對于談氏的作派相當不以為然。
齊墨幽挑起了眉,心想這倒是難得,打從二嬸被曾叔祖警告過就再也沒踏進承謹侯府,即便自己近來常在宴席上走動,二嬸也從不主動接近她,倒不知道今天是什麼風把她刮進府里。
「讓她在偏廳等我。」
「是。」
待采瓶一走,她便對著畫瓶道︰「一會把卯叔找來,問問近來有什麼人去過二房那里。」卯叔是承謹侯府的護衛頭子,是當年她爹留給她的人手,為了防止二房那邊有什麼動靜,她一直差人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