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霖帝點點頭微笑。「愛卿快馬加鞭趕來救駕之際,還不忘帶上解毒丸,你救的可不僅朕一人,當場被毒煙迷害的眾人皆因你才得以活命,你這小子,好樣兒的,有了你,朕心甚慰啊甚慰!」
為人親爹的宋定濤面皮微抽,有種帝王又想來搶他兒子的不痛快感。「塵兒雖然無大礙,老臣替犬子謝恩了,只是臣擔憂仍有其他余黨作亂,還請陛下和皇後娘娘早些回宮為好。」
宋定濤一臂被正霖帝按住,安撫般輕拍了拍,但皇帝的目光仍落在宋觀塵臉上。
「朕要賞你,大大賞你。」
宋定濤忽地立起,深深一揖。「皇上,這萬萬不妥啊!犬子年歲輕輕、榮華富貴皆足矣,皇上萬不能再偏寵他!」
「朕賞的是寧安侯,是朕的皇城大司馬兼御前行走,說朕偏寵嗎?嘿嘿,那朕還就偏寵了,定國公可別吃味啊。」
宋定濤就是吃味了,深深吃起兒子和皇帝的醋,欸。
這一邊,宋觀塵恭敬道︰「微臣的榮華富貴皆承皇上恩典,確如家父而言,一切足矣。」表情忽然有些靦腆,一手搔搔後腦杓,彷佛甚是苦惱、躊躇。「但卻有一事……還得請皇上賞賜。」
「你這孩子——」宋定濤眉峰攏高。
「你說!」正霖帝的手霸氣一抬,止住宋定濤後面三千字的嘮叨,對著宋觀塵頷首。「愛卿要什麼,朕都允你,朕既是天子,必然一言九鼎。」
宋觀塵咧嘴笑開,笑得長目彎彎,完全就是得償所願、喜形于外的真誠流露。
彼不得身上帶傷,也像忘記身上有傷,他倏地跳下榻,雙膝跪地頭一拜——
「臣懇請皇上賜婚!謝皇上!」
既然姑娘家不願把自己指給他,山不來就我,只好我就山。
在賜婚的聖旨頒下之前,正霖帝與他的皇城大司馬兼御前行走在私下有過一場談話。「朕要賞你,你討的這個賞也太……太不像話。」
「回皇上,對微臣而言,能娶那姑娘為妻實是天大賞賜。」神情真摯。
「朕並非說那姑娘不好,愛卿看中的,自然有她獨特之處。朕「太不像話」的意思是……堂堂寧安侯爺,生得是一表人才,文武雙全,竟然連個姑娘都求不得?還有臉求到朕而前來了?你、你也太不像話!」恨鐵不成鋼。
「她說得明白,不想攀臣的這根枝兒,就直接把臣給踢掉了,微臣總不能不管不顧將她擄了、囚禁起來這樣又那樣……」委屈。
「你敢?」
「就是沒敢才來求皇上作主。」
「朕為何有種感覺,像在幫你這小子逼良為娼?」
被帝王評為「太不像話」的寧安侯爺,露出非常無辜的俊美笑靨。
在賜婚的聖旨頒下之前,皇後娘娘與她的嫡親胞弟在私下亦有一場談話。
「皇上要賞阿弟,你討的這個賞也太……太令姊姊安心。」感動到淚光閃閃,與至親之人相會,連「本宮」的自稱都免了。
「阿姊之前對我是哪里不安心了?」虛心請教。
「阿弟生得這樣俊,打小就比女孩兒家還要好看,姊姊就怕一堆不長眼的男子覬覦你,更怕你不愛姑娘愛兒郎。」終于能一吐心底深深的憂慮,長姊不好當啊。「你若真愛兒郎,那咱們宋家就絕後啦!」
「……爹還有兩房妾室,兩位姨娘共生下兩男三女,理應不會絕後。」
「那能一樣嗎?我就你這個嫡親弟弟,姊姊就只靠你這一脈!」香帕揮了揮,緩下心氣,美顏露笑。「不過現下沒事了,知道阿弟中意人家姑娘,還求到皇上那兒,這事準成。那姑娘我上回進宮時見過,性情甚好,沉穩大方,重點是胸脯鼓鼓,腰肢柔韌,臀兒也翹,一看就是個好生養的,阿弟夜夜疼惜、時時澆灌,定能很快讓我那未來弟媳懷上……你臉紅個啥勁兒?」
「我沒有……」
「明明就有。」風情萬種的眸子忽地瞠圓,語氣有些不穩。「莫非阿弟一直是個‘雛兒’?」一國之母已驚到慌不擇字了,「你說,老實說,是不是不曉得在床笫間該如何疼惜人家姑娘?也不知道該如何澆灌,是不是?」
「我知道!當然知道!」惱羞成怒了。
「那你說說看,讓我听听看對不對。」
「……」為什麼他需要跟皇後長姊說明那種事?
「欸欸,你果然不懂啊!不怕不怕,姊姊立時傳兩位經驗老道的宮中老人好好為你講解。」
「臣告退!」
被自家皇後長姊認定是「雛兒」的寧安侯爺一反平時的從容沉穩,拔腳就跑滿,滿面通紅。
在賜婚的聖旨頒下之前,定國公本想尋個機會與嫡子私下談話,但,他沒有。
他沒事,只是有些小哀傷。
自家孩子有中意的對象、想成親了,他這個當爹的沒被兒子請求提親,竟只能怔怔看著兒子求別人出手,實在是……欸,什麼滋味都不是滋味了。
就說了,帝王居心不良啊,別家的兒子不搶,專搶他宋家的!
在賜婚的聖旨頒下之前,蘇練緹內心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皇帝遭刺殺,錦京內外臨時戒嚴,提督織造的齊連大人當晚便夜訪「幻臻坊」將事情說了說,寧安侯馳援救駕因而受傷的消息,蘇練緹便是從齊連口中得知的。
她自然是擔心宋觀塵,不知他傷到哪里,不知他傷得如何,也不知能向誰再仔細打探。
一顆心高懸了兩日,根本坐立難安。
就在第三日,她找好了理由,帶著為他親制的衣物,厚著臉皮毅然決然要去敲他寧安侯府大門,可她一腳才踏出「幻臻坊」就被前來宣旨的一行內侍宮人們堵回頭。
被下令接旨,「幻臻坊」的前頭大廳里跪了滿滿的人,所有人一頭霧水,待那位為首的內侍大人將聖旨逐字喻出,清聲脆響,蘇練緹瞬間懵透。
賜婚。
又是一場正霖帝的賜婚。
差只差這場賜婚並非她所求。
這一道聖旨來得如此突然,問也不問她的意願,直接將她指給救駕有功的寧安侯宋觀塵。
按旨意,三天後宮里將派人來接她入宮,一是身為寧安侯長姊的皇後娘娘有意與她多親近多相處,二是接她入宮好生教,畢竟將來是要接管侯府中饋成為當家主母。
從一介平民躍進權貴圈子,即便宋恆貞不在意蘇練緹的出身,甚至頗喜愛她的脾性,一些身為侯府夫人該懂得的進退應對以及人情世故,她仍得盡快教會這個未來弟媳。
只是宋恆貞不知道的是,貴女命婦們該習得的那些事,蘇練緹早在上上一世嫁進卓家就徹底學會了,不僅學會,更徹底學以致用,把當時好幾房同居的卓府一門管理得妥妥當當。
如今相信,她實是努力過了頭,很大原因在于她當時僅生下萱姐兒這個女兒,孩子又面有殘損,她想要保住她們母女倆在卓家的地位,想確保萱姐兒能享有卓家嫡女應得的一切,所以在打理府中事務、侍奉長輩上頭就顯得格外賣力,想讓所有人皆看重她、倚仗她……結果卻是丑惡如斯。
而這一世她又要再一次嫁進高門嗎?
聖旨已下,沒有她置喙余地,但,她甘願如此嗎?
內心一遍遍自問,腦海中浮現的是那男人次次夜訪她香閨時的模樣和姿態——
他窩在一堆形狀不一的靠枕和抱枕里,烏絲輕散,美目淡掩,懶洋洋的神情彷佛下一刻就要眠去,自在且安詳,讓她連呼吸都輕了,直想看著那樣的他,看上許久許久……
她想起他那個「已許久未夢」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