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傷筋動骨卻惡心人,真是出師了。
她哪是畏畏縮縮的小庶女,分明是藏著爪子的貓,看似溫馴卻凶焊,誰招惹了她就給誰一爪子,讓人血流不止。
「你倒是會說話,把我當成菩薩了,不過說錯話還是得受罰,一會兒回屋抄寫一百遍《女誡》,沒抄完前不準吃飯。」面色一沉的謝皎月氣惱在心,卻沒法說庶女對她不敬,她總不能自己承認是母夜叉,沒有菩薩的慈悲。
陸青瑄一听,怔了半晌,隨即面帶苦色的低下頭,唇角卻悄悄揚起。「是的,母親。」抄《女誡》?
丫頭若兒是一臉錯愕,表情古怪的張口欲言,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倒是茶花面不改色,眼中有隱隱笑意,不知是對謝皎月的做法太過了解,還是沒法說的運氣,瞎裝踫到死耗子,小姐的屋子里一疊抄好的《女誡》、《道德經》、《蓮花經》,那是她平時練字練出的成果,共有幾百卷。
所以陸青瑄哪是受罰而愁眉苦臉,根本是得意不已,她先前的「修身養性」終于派上用場了。
「還有,別高興太早,是男是女還不確定,這聲弟弟喊早了,也許咱們陸府又多個庶女。」謝皎月坐得正經八百,以御賜的宮緞做成的手絹輕拭無汗的額頭。
「一定是弟弟。」她重申。
「呵呵,生兒生女是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決定得了的嗎?再抄一百遍《蓮華經》定定心性,太浮躁了。」沒能讓顧九娘一尸兩命,她還整不了一個小庶女嗎?就讓她女兒代顧九娘母受罪。
又寫?一旁的若兒嘴張得足以塞下一顆雞蛋。
她那夸張的表情讓旁人以為是太過震驚,紛紛暗笑,想看陸青瑄哭著求饒。
殊不知她是驚訝自家主子的神通廣大,平日沒日沒夜的練字,練到手指腫大,手腕發酸,原來是用在這里呀!
夫人的罰根本不是罰,而是幫二小姐出清雜物,這幾個月來二小姐練字的紙快把屋子塞滿了,再不拿出去一些都不曉得往哪放,她原先還苦惱要不要拿回自個兒的房間放呢。
「寫了《蓮華經》就有弟弟?」陸青瑄滿臉期盼。
「你作夢。」她不會容許一個庶子分走她兒子的財產。
「我是作夢呀!但有些夢會成真。」就如同她的重生有如在夢中,她害怕有一天從夢里醒來,她又是慶國公府里被遺棄的媳婦,喝著雨水,吃著餿飯,看著破了個洞的屋頂等待死亡。
「你姨娘沒這福分,她終究是個妾……」顧九娘,你為什麼還不死,想霸佔我的丈夫到幾時。
「恭喜了,陸大人,是個兒子,府上又添丁了!」
帶著笑的風五娘已經不年輕,耳鬢有幾根銀絲,她將懷中的襁褓掀開一小角,讓當爹的看看初生的小猴兒。
「我、我的兒子……」歡喜極了的陸敬之都驚呆了,看著一身紅的兒子竟然呆若木雞、手足無措,不知該接過襁褓瞧瞧,就一徑的傻笑,好像頭回當爹似的。
「怎麼可能是兒子!那賤人生不出兒子,我明明到廟里做了法,將白花換成紅花,她只會生女兒……」錯了、錯了,肯定是錯了,顧九娘那賤人為爭寵把孩子掉包了。
不相信顧九娘一舉得子的謝皎月憤怒地握拳,因妒生恨的說出心中所思所想,還失心瘋般把作法一事攤在台面上講,用換花方式換掉男胎,令眾人訝異,丈夫不喜。
連接生的風五娘都一臉不快,生男生女是上天注定,哪能用幾朵花換來換去,這位陸夫人也未免太善妒,無容人之量,這孩子是喊她一聲母親,她就算做不到和嫡出的同等對待,最少給口飯吃也不會少掉一塊肉。
敗德婦人,難以興家。
後來不知怎麼的,這八個字居然流了出去,在往後幾年謝皎月接不到一張拜帖,也無人邀她赴宴,名聲臭滿京城。
「是假的,不是兒子,你幫那賤人隱瞞是不是,抱過來我瞧一下……」呵!想瞞天過海?休想。
謝皎月像瘋了似的沖上前想搶孩子,她是不想被魚目混珠,明明是庶女卻變成庶子,或是她打算手一滑……
可是她還沒踫到襁褓就有一群人擋在她面前,不許她和孩子靠得太近,還眼露防備,唯恐她行惡毒之舉。
「姨母,剛出生的孩子容易受驚嚇。」
「母親,弟弟還小,你不要嚇到他。」
「謝皎月,你想干什麼,我不是讓你禁足了嗎?你居然敢把我的話當馬耳東風——」
「你、你們……我只是想看看孩子而已,你們一個個那是什麼神情,我會吃了他不成!」謝皎月兩眼發紅,神色猙獰,咬牙切齒的瞪著和她作對的人,心有不甘。
會,你就是這種人。所有人都用同一種眼神無聲回應,包括她自己的親生女兒也這麼認為。
「你的任何狡辯我一句也不信,還有,你的作為實在太讓人失望了,因此洗三之後我決定讓九娘升為平妻,讓她與你平起平坐,省得你攪家禍府,毀我陸家。」
「什麼?」她登時面無血色,目訾盡裂。
第十章 另一條重生路(1)
「孽子,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你怎麼做得出來,你對得起我、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你死去的兄長嗎?我……我枉為人父、枉為人父呀!沒教出像樣的孩子,給祖宗丟臉了,我罪該萬死……」
右相府邸,一名面色憤然的中年男子雙膝落地,跪在整排的先人牌位面前,他低著頭,雙手握拳置于兩腿間,似有滿月復的不滿和怨慰。
一臉老態的右相大人手持家法,一下一下地抽著兒子的背,每說一句話便狠狠一抽,抽得皮開肉練、鮮血直流,整個背部血肉模糊,看不到一塊好肉,與碎布沾黏在一起。
他是恨鐵不成鋼,更痛恨骨肉相殘,有什麼事不能攤開來說個分明,非要用見血的方式來達到目的。
這一生他就兩個嫡子,想讓他們相輔相成,兄弟連心,撐起家族的百年繁華,再創盛世。
可是他最看重的長子死了,如失一臂的他頓感基業搖晃,為了家族的興盛,他忍痛含悲的培植次子,將所有資源和精力投注在次子身上,希望他和長子一樣能撐起門戶。
他老了,發已斑白,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唯一的盼望是有個能力卓越的繼承人,讓蔣家在朝中的地位不變,甚至更上一層,不要被皇甫世家給打壓下去。
左相和右相,明顯看得出誰佔上風。
皇甫世清本身便是驚世奇才,機智過人、善于謀略,而他的兒子皇甫絕雲更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父子倆聯手所向披靡,將人才凋零的蔣家壓得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所以上了年紀的蔣右相不敢致仕,拖著一條老命為兒孫爭取成長的時間,要不然他一放手,蔣家這棵百年老樹就要倒了,再無遮蔽,日後的子子孫孫無力回天,終將敗亡。
如今終于出現一道曙光了,他看見不亞于長子才智的嫡孫,容貌出眾、氣宇軒昂、炯炯有神的目光宛若天人臨世,令凡夫俗子不敢逼視,他掀睫一凝滿室生輝、光燦一世。
只是,他的滿腔熱血如今卻被這逆子給澆得透心涼,一府之人若是不同心,就算天賜榮華富貴也無福消受。
「我才回府跟你說了一句找到鎮安的兒子了,讓你帶人接他回府,可你做了什麼,人是去了,卻不是叔佷久別相逢、歡喜問候,而是刀光劍影、殘殺親人……」老淚縱橫的蔣右相打不動了,哭嚎著子孫不孝,不能讓他安享晚年,反而要勞心勞力為小輩們鞠躬盡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