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別人的地方再好終究不是自己的,住一時做客還能忍受,若是長期待著,是人也會別扭,感覺低人一等,在主家面前抬不起頭做人。
不過幾個姨娘、姑娘倒是待在車內,下人們來來去去的搬運難免有踫撞,要是不小心硌到了、傷到了,那才是欲哭無淚,女人家都愛美,誰希望手或腳多個丑疤。
而且東西尚未歸置,下了車到後院想泡個茶也找不到茶葉,反而更堵心,還不如在車里吃點糕點,閑談二、三事。
又過了一會,空馬車拉走了,看到布置得差不多的陸敬之從宅子里出來,他向女眷的馬車走過去,在經過謝皎月母女那一輛時略微停頓了一下,瞧見丈夫身影的謝皎月心中一喜,正想下車,誰知他大步越過她,停在顧九娘坐的馬車前,小心翼翼的攙扶她落地。
見狀的謝皎月氣得臉黑了一半,啪地朝扶著她的丫頭賞一巴掌,像是打給顧九娘看,借題發揮。
不過沒人理會她,除了和她一樣黑著臉的陸青黛。
「啊!」誰拉她。
正想跟著娘親進門的陸青瑄忽地一頓,腳下似有什麼絆住,她低頭一看,竟是一條細如發絲的蠶絲。
這一遲疑,她竟落在最後頭,連丫頭都進去了她還在門外,有些著惱地往後看。「三閑表哥,你想干什麼?」她嬌嗔地一瞪眼。
蔣三閑露齒一笑。「想和你說說話。」
「有什麼話那麼急,不能等安置好再說,你要害我跌倒了,我跟你沒完。」她氣呼呼地生著氣,小腳跺了兩下。
「這給你,我在車上刻的,你那兩個丫頭不怎麼牢靠,改天我送一個給你。至少是個機伶的,不會被收買。
「玉釵?」看著往手心塞的釵子,上面刻著並蒂蓮,蓮瓣栩栩如生,彷佛有滴露珠正要往下滑落。
「給你的定情物。」他笑若朝陽,隱隱含著柔情萬千,一絲絲、一縷縷,藉著羊脂白玉釵子由她的手心沁入心間。
粉頰一染霞色,羞中帶喜。「你哪來的玉石?」
兩人走得極慢,一前一後拉開一臂之距,緩緩走進宅子,一股月季的香氣迎面而來,使人心情都愉快了。
「上山拾得。」他鑽入數十里長的坑洞,被蛇咬、被蟲叮,被吸血蝙蝠追得無路可逃,跳入丈深的地底冰湖。
「上山?」拾柴嗎?
「習武。」
「嗄!」習武?
「重生後我覺得欠缺武技防身,不論是為你或是為我自己,我必須立于不敗之地。」他沒有忘了重生前幾次危在旦夕的刺殺,幾乎喪命。「所以我拜了四喜老人為師。」
「什麼,四喜老人?」外傳已有百歲高齡的隱世高人……
蔣三閑呵呵一笑。「一個要人哄著的老頑童。」
「我也想學武……」飛來飛去多神氣。
「乖,我保護你就好。」他順手又往她頭上一揉。
陸青瑄不豫的嗔目一瞪。
「二小姐,你嚇死奴婢了,奴婢一轉身沒瞧見你,還以為把你給弄丟了。」氣喘吁吁的若兒一臉急色跑出來,都快哭了。
「沒事,瞧你急的,我看那花兒開得好,想移兩株到咱們院子……」她眨了眨眼,笑得好不開心。
陸青瑄邊說邊和若兒進門,丟下蔣三閑在後面不予理會。
第八章 蔣右相認親(1)
「什麼,你要報考春闈?」
二月二龍抬頭從州府出城,走了半個月才到京城,安置又花了兩、三天功夫,等正式開府宴客,日子也進入三月,趕考的學子們陸陸續續到來,大街小巷滿是一身儒服的學子,一邊捧書一邊與學子交流。
身為戶部侍郎的陸敬之也不清閑,他要審核科考的開支,與禮部官員共同負責此次的科舉,他就是負責給銀子的人,左相出題、右相監考。
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寄居府中、才考上舉人沒幾個月的未來女婿居然要接著考春闈,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看得他既懷疑又有幾分欣慰。
十七歲的兒郎,這合適嗎?
他認為要再過三年,沉澱一下,多看點書,找個名師指點指點,太過年少容易心浮氣躁,也定不下性子。
只是陸敬之並不曉得蔣三閑已是活過一世的人,本身便是受人敬仰的名師,他連著三次都是出考題的人,每一次都難倒不少考生,精心挑選出最適合為官的士子。
重生前,他的確是三年後才考上的狀元,那時監考的是左相皇甫世清,他一眼就認出與父親有七分相似的蔣三閑,故意將他的號房安排在臭號,他一出考場就暈了,被府里小廝抬回來,昏睡了三天才醒來。
因為有人故意為之,後來又有某些人戲稱他是「臭號狀元」。
這個名號跟了他幾年,直到新帝上位。
「是的,姨父,我想試試水溫。」他的意思是考考看,上不上無所謂,就是試個手,感受考場的氛圍。
「你有十足的把握嗎?」要是考個同進士就得不償失了。同進士如同如夫人,是上不了台面的。
「要麼不上,要麼一甲,絕不會令姨父丟臉。」取決于他自己,以他的文筆怕是十年內無人能出其右。
蔣三閑是天成十七年的狀元,在他之後的每一屆三甲的進士他都認得,還有一大半是經由他的手提拔,叫他一聲老師,後來門生太多擔心皇上猜忌,他才退出科舉選賢。
「嗯!有志氣,明兒一上朝姨父就將你的名字填上去,你要好好考,別讓姨父失望。」女婿有出息,瑄姊兒才好跟著沾光,日後小倆口夫唱婦隨,他也安心多了。
「是,多謝姨父。」有他作保,必能順利應試。
「等一下,你這不是徇私舞弊嗎?怎麼可以讓自家外甥走後門,壞了你為官的名聲。」謝皎月想都沒想的出聲阻止,一個和她不同心的外甥,她是不可能給他一步登天的機會,把狼養大了咬自己。
「呿!什麼徇私舞弊,婦道人家就是頭發長見識短,今年的春闈原本定在三月十八,但是去年冬天大雪,冰封了不少官道,不少學子怕趕不及,因此皇上仁厚將考試往後挪,改在四月初九,離報考的截止日還有兩天。」這會兒報名處人山人海,都是來自較偏遠的地方,擠成一團。
「姨母不必太過憂心,外甥不會令姨父為難,只是我這身子太沒用了,想要擠進去報名又被擠出來,連著三日無功而返才求助姨父,這次的考生多得嚇人呀!」
因為風雪擋路的緣故,一開始報名的人數並不多,三三兩兩,大多是京城附近的學生,人少到登記的衙役和官員閑得打哈欠,還以為這一次的及第進士不及百名。
可隨著截止日期的迫近,遠處的學子終于趕來,就剩幾日了,一個個急得不行,唯恐錯過這回又要等三年。
重生前的蔣三閑便是看到人多才放棄十七歲那年的春闈,改攻三年後,並一舉拿下榜首之名。
「你才幾歲不用急著考功名,要是考不上豈非心灰意冷,我看你去育文書院待幾年,把學問學好了再來考。」故作關心的謝皎月一臉慈愛,好似十分在意外甥的課業。
育文書院是一間三流書院,遠在江南,專門收一些不學無術,徑凶好勇的紈褲子弟,只要交足了銀子,誰都能進去就讀。
而若要從江南趕至京城少說要一個月,中途若有個天災人禍,那就不用考了,再讀三年。
這也是謝皎月的用意,太過惡毒了,因一己之私要毀掉年輕有為的少年,叫他一輩子也出不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