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奴……奴婢好像想起什麼。」一名容貌娟秀的丫頭連忙跪著往前,雙手伏地。
「負責打理顧姨娘屋里的秋荷半年前出府嫁人了,奴婢們心想她應該換過香囊內的香料了,為免顧姨娘起疑心,奴婢們便避免踫觸香囊,以免啟人疑竇。」
彼九娘本身十分機敏,對屋內的擺設了若指掌,一有變動立即察覺。「你是說藥效過了?」居然有這麼荒唐的事。
「有……有可能。」她不敢打包票,但八九不離十。
謝皎月眼神冷厲掃過一圈底下跪著的人。「這半年來,有沒有人去換過香料?」
「……」一片鴉雀無聲。
「好,真好,我養了一屋子不敢擅作主張的下人,你們真給我長臉了。」蠢笨如豬。「夫人……」他們也是照章辦事,主子沒交代的事誰敢輕舉妄動,一個辦差了全家遭罪。
「你們的腦子都給豬吃了嗎?養條魚還能撲騰兩下。」謝皎月怒斥,三十出頭還不到四十的她眼尾已有一條條細紋。
她和顧九娘相差沒幾歲,可是兩人一比較,謝皎月明顯老了許多,面容憔悴,而顧九娘是益發嫵媚,艷色逼人,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女子誘人風情,如海棠正盛。
若說顧九娘是陸青瑄的姊姊一點也不為過,母女倆長得極其相似,都有著花一般的美麗容顏,差就差一個是嬌花初綻,一個是開得極致的艷。
「夫人,有孕了還不一定生得出孩子,你這時氣壞了身子還不是庸人自擾,老爺不見得心疼。」一名倒三角眼的婆子搓著手,眼中散發著一股陰森森的猥瑣。「終于有人說了句人話。」這話听得舒心。
「日子還長得很,‘意外’這種事也不是人力控制得了,就算待在屋里不出門,誰說沒個踫撞呢!」對孕婦而言,一點小疏忽就保不住孩子,吃的、用的、穿的,包括園子里的花,處處是可鑽的漏洞。
謝皎月一听,滿意的點頭。「這事就交給你去辦。」
婆子驚慌的連連搖頭。「不行呀!夫人,老奴手腳遲鈍反應慢,時常這里痛、那里痛的,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想推拖?」她一臉慍色。
「不不不,是老奴真的有心無力,怕一時使不上勁反而壞了夫人的好事,打草驚蛇。」一張臉乍青乍白的婆子嚇出一身冷汗,她動動嘴皮子還行,真要害人還少了一顆熊心豹子膽。
「不去?本夫人先打你四十板子。」她還沒見過不怕打的人,生與死,一句話,任憑選擇。
「夫、夫人……」苦著臉的婆子都快哭了,五官擰成咸菜干。「老爺把陳娘子招進府了。」
「哪個陳娘子?」謝皎月眉頭一皺。
「民兵團陳教頭守寡的妹妹。」城里有三個民兵團,其中以陳教頭帶的人數最多,為人也最為豪爽。
最主要的是能打,他帶的民兵一天只操練兩個時辰,可一點也不輸正規軍。
「她來干什麼?」一個寡婦也不怕瓜田李下,拈酸吃醋的謝皎月暗火直燒,貓爪子撓胸般難受。
「夫人,你忘了陳娘子最擅長什麼?」她提醒。
「還有什麼,不就是……」舞刀弄槍。
看夫人若有所思的神情,鼻上長瘡的婆子也不藏著掖著了。「陳娘子善武,老爺請她來保護有孕在身的姨娘,在孩子落地前,只要老爺不在身邊她就要寸步不離的跟著。」
「什麼?」謝皎月大怒。
「還有秀婉姑娘……」
「哪來的秀婉姑娘?」寵妾有孕不能侍寢,他又要納新人嗎?陸敬之眼中可還有嫡妻的存在!
婆子小心翼翼的提起。「秀婉姑娘是百草堂的醫女,她醫術卓越,頗受人敬重,不過她對解毒更用心。」
「解毒、解毒,原來他還防著我呢!」聞言的謝皎月發出陣陣冷笑,心底卻悲涼至極。至親至疏是夫妻,這話一點也沒說錯,當年的榜下擇婿她是得到心目中的如意郎君,用綁、用威嚇的拜堂成親,她以為一旦成了他的人,兩人便能如同神仙眷侶般舉案齊眉、連枝比翼,羨煞旁人。
新婚之夜他是被下了藥,因此有了夫妻之實,次日含羞帶怯的她一醒來正想與夫君訴說衷情,他卻冷著臉推開她,一副失去清白的悲憤表情說他已有婚約在身,他的未婚妻還在等他回鄉迎娶。
什麼未婚妻,木已成舟還想著別人嗎?
謝皎月泫然欲泣,不說一句話,好似她也是無意與他做成夫妻,由父兄出面解決既定的事實。
一開始的磨合期總是有的,起先不情不願的陸敬之在妻子有了長子之後,看來是死心了,不再提起家鄉的那個人,夫妻間的關系漸入佳境,沒多久肚子里又多了一塊肉。
誰也沒料到他暗中籌謀了許久,什麼人也沒知會的瞞天過海,與吏部官員串通好,迅雷不及掩耳的收拾行囊準備外放,讓措手不及的她傻眼,只能待在京中待產。
最令她難以置信的是秦姨娘的出現,當她帶著兩個兒子千里迢迢趕去會合,站在縣衙門口迎接她的竟是大月復便便的女子,秦姨娘的兒子和她家老二相差不到六個月。
換言之,丈夫一到任便納了妾,隨即圓房,迫不及待的播種,日夜耕耘,好送她一份椎心刺骨的大禮。
好個狀元郎,這一刀捅得真深,讓她痛得幾欲昏厥,良人瞬間變狼心狗肺,給她狠狠一擊。
不過有平遠侯府在的一天,陸敬之便不敢休她,權勢這東西真好用,當官的還是得敬上三分。
「夫人別動怒,從長計議。」總會找到一擊必中的機會。
謝皎月嘴角一勾,露出戾色。「他越不讓我動她,我就越要動她,鹿死誰手,各顯神通。」
彼九娘早該死了,她之前的做法太仁慈了,顧忌這個、顧忌那個的錯失良機,因此才讓那根小小的刺落地生根,長成擋住她頭頂一片天的參天大樹。
「我沒動怒,是心寒,將近二十年的夫妻了,我卻從未走進他的心。」一廂情願的逼婚就那麼十惡不赦嗎?她也就對他動心而已,後來還不是欲用娘家的勢力助他平步青雲,他卻不肯接受。
陳娘子的到來,秀婉姑娘的隨侍在側,想到丈夫對一個姨娘無微不至的照顧以及叫人嫉妒的痴情,痛到近乎恨的謝皎月眼底閃過一抹狠意,誰跟她過不去,她就讓誰過不下去!
「夫人,男人不是女人的全部,你還有孩子,要為他們多想想。」她那殺千刀的外頭也養了一個女人,她吵過、鬧過,最後放棄,人在心不在有何用,以後為她養老送終的是兒子,不是丈夫。
「孩子……」目光乍地清亮的謝皎月想到她的兩子一女,高門女子的傲氣仍有些不甘心。「下去吧,我再想想。」
她得好好的謀劃一番,看要用什麼方法將顧九娘從丈夫的心底徹底抹去,讓這顆糾纏不放的惡瘤化為烏有。
謝皎月想的不是如何化開夫妻間的心結,而是鏟除異己,她認為只要沒有顧九娘,丈夫便是她一人所有,其他女人不足為懼,她彈指間就能一一滅殺,給她們一個風水寶地安葬。
「是,夫人。」
眾人散去後,八扇彩繪牡丹如意花樣大屏風後頭走出一位身姿裊娜的少女,眼帶桃花、唇點胭脂,細細描繪的眉像柳條,彎彎一垂。
「娘,你何必跟那賤人生氣,你是天、她是泥,還不是任我們踐踏,你還真當是個玩意兒不成。」不過是個賤妾,還能越過她這個正室嗎?她越在意才是越給那賤人臉面,把個小妾捧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