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了吸鼻頭,紅著眼眶的黎玉笛將橫過半個背的傷口全展露在面前,看得出已傷了好些天,傷口四周紅腫化膿,但他有用她的三七散,所以傷勢並未想象中嚴重。
不過傷口很深,加上他又連日趕路,三七散的藥性一過就繼續出血,沒法止住的拖垮身子。
「這一次我們死了不少人,還有好些人重傷,我將你的藥化在水里給他們各喝一口,這才活了下來,師伯說你的藥很好,他制不出來,是你救了他們。」因為他把藥分給了別人,以致藥性不足才會拖成重傷,要不然也好了七分。
「你有悲天憫人的心情,我沒有。」除了屈指可數的至親外,她不會為了救人而委屈自己。
皇甫少杭聲音很輕,「他們都是和我有過命交情的兄弟,一起上過戰場,打過仗,我沒法見死不救。」
「……」她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會有點痛,你忍一忍。」
「嗯。」這點痛算什麼,能活著才是重要事。
當他面臨生死關頭,唯一想到的是他放在心上的人兒,若他因一時不留神而喪命,她該怎麼辦?
雖說兩人尚未成親,但她已算是半個護國長公主府的人,這些年他得罪不少人,若他不在了,她的處境堪憂,那些人肯定會把對他的怨怒發泄在她身上,叫她承擔一切過錯。
思及此,他一咬牙就不敢死了,幾次從馬背上跌落又撐著一口氣爬起,一而再、再而三的從鬼門關逃月兌,最後用一條繩子將自己綁在馬上,在半昏迷的情況下勉強進城。
他很慶幸自己還活著,能見到心愛的女子,將近一年未見,她又變得更好看,唇紅齒白,眉目如畫,玉瓷般的肌膚泛著誘人光澤,讓人好想一親芳澤……
噢!真痛,他的背……
「傷得都快體無完膚了還東瞧西瞟,真的嫌命太長呀?眼楮閉上休息一會,晚一點可能會發燒。」黎玉笛割著腐肉的手是顫抖的,眼眶中的淚水眨呀眨地不讓它滑落。
一道一道見骨的傷痕讓她心驚了,也心疼不已,也許平常她對他表現出愛理不理的樣子,可是她的心已經在慢慢地接受他,現在一看到幾乎致命的傷口,她才知道她也會痛,為他而心痛。
「別離開我,阿笛,我只想你陪在身邊。」他眼皮沉重得睜不開,嘴唇干裂得都生出破皮,白得像紙。
「好。」她哽咽地握住他的手。
寒風淒淒,夜涼。
第十章 成親日萬牛奔騰(1)
當皇甫少杭再清醒過來已是三日後的事了,傷口縫合之後有輕微發燒現象,因擔心術後發炎和傷勢反復,聲稱不是大夫但醫術比藥王谷谷主還厲害的黎玉笛判斷他暫時不宜移動,留待觀察。
院子里多了一個男人,這件事非同小可,為了不傳出令人困擾的蜚短流長,考慮了一晚上的黎玉笛決定告訴爹娘,讓他們幫忙隱瞞。清風齋的下人雖然不多,但難免有幾個口風不緊的,慎之、謹之,以免走漏風聲。
黎仲華夫婦一听驚得臉色大變,第一想法是先將人移走,以免女兒閨譽受損,即使他們已是未婚夫妻。
但是一看到皇甫少杭趴著不能動的慘況,兩人都紅了眼眶,直念道︰「造孽喔!怎麼傷得這麼重?」
沒人知曉這是為救九皇子所受的傷,趙劼長年身受毒害的身子已然好轉的消息不知被誰傳了出去,導致有人容不下。
為掩護皇甫少杭,由黎玉簫裝病,他向書院請了幾天假,佯裝傷寒過重必須臥床養病,每日由大夫開藥服湯藥,這幾天不見外人避免過了病氣,因此他人無從察覺床上躺的並非本人。
其實黎玉簫喝的藥是換過的,沒病吧麼吃藥,皇甫少杭的藥則由黎玉笛一手打理,她院子里種了不少藥草,大多都能派上用場,加上她的精湛醫術,皇甫少杭的燒很快就退了,愈合情形也很良好。只是失血太多,他體力嚴重透支,因此一直在昏睡,僅能以米湯灌喂,其他粒米難進。
「阿笛。」
她的背影真好看,宛若煙雨江南的三月,霧中佳人。
碎發低垂,皓頸白皙,側著的臉龐散發著寧靜,眼眉低垂,望著紅泥小火爐上煎熬的藥壺,輕輕撥動里面的藥材。
這一刻,他覺得世上再也沒有比她更美的女子,婉約秀麗,宜室宜家,動靜皆美,是他牽牽掛掛的心頭人兒。
「你也是時候醒來了,再睡下去我都要懷疑我的醫術是不是出了問題。」三天了,對她來說也是一種煎熬,她撐得好辛苦。
「你……還在生氣嗎?」他最怕她生氣了,一氣起來可以大半個月不理人,當他不存在。
「你認為我不該生氣嗎?」她頭也不回地拿著小團扇撮著火,使其保持溫度適宜。
「該。」她說什麼就是什麼,這個時候不能和她對著來,不然他不會有好日子過。
「你為什麼不干脆死在外面,讓我當個克夫的寡婦。」她的聲音無高低起伏,淡漠地比一碗水還要平淡。
「舍不得你。」真的到離死那麼近的關頭,他最先想到的是放不下她,心有牽掛。
「舍不得我這個萬有婆吧!有病醫病,有傷治傷,還能替你擋桃花,一舉數得多好用呀!」
男人的話只能听一半,听完以後打折再打折,直接把他打到骨折,因為全是鬼話,沒一句真的。
她將對鳳瑤郡主的怨氣一股腦往他頭上扔,氣火難消。
「不是的,你對我很重要,絕非你所說的……」他真是有口難言,一片心意擱胸口,堵住了。
「你給我躺回去,不許亂動,嫌命太長是不是?縫合的傷口一旦扯裂了就不容易好!」黎玉笛氣得大喝。
「阿笛……」他可憐兮兮的輕喚。
「真是欠了你,再有下一回看我治不治?下一次……」
看到他倏地兩眼發亮,一副意有所求的樣子,她心口一陣的不舍,再大的氣也消了一半,只剩對他的惱怒。
和受傷的人計較什麼,她大吼大叫地謾罵便能阻止他?讓他不顧戰友兄弟的安危,眼睜睜看他們去死?
黎玉笛從不問皇甫少杭去做什麼,男人有男人該做的事,她只要他平安歸來。
「沒有下一次,我保證,這一次真的是我大意了。」他不會再犯錯了,這次的教訓足以令他永生難忘。
死了那麼多兄弟還不足以殷監嗎?
看見他們一個個擋在他前面為他開道,以血肉之軀為盾護送他一人,熱淚盈眶的他無以為謝,只能記住當時的慘烈,不讓相同的憾事再一次發生,以酒告慰已故英靈。
「那一次的中毒和這回的遇襲是同一人所主使?」若是,那人不除,同樣的事會不斷上演。黎玉笛腦中閃過一百零三種毒,能讓人死得無聲無息,驗不出半絲中毒癥狀,如同猝死。
皇甫少杭臉色一沉。「同一人。」
「誰?」
「瑞王。」他冷著臉道。
「為什麼?」他們爭他們的,天下之大,有德者居之,為何要牽連無辜?
「因為我是堅定的保皇黨,不會被任何人收買。」他只認皇帝舅舅,其他人和他又不是親的。他幫親不幫疏,誰跟他親就幫誰。
「他對那個位置也有野心?」這些人的腦回路太奇怪了,吃力不討好的事也有人搶?
「對。」早是不爭的事實。
要不是護國長公主趙婕雲的民間聲望極高,以及永樂侯皇甫鐵行半步不讓對皇上的相護,太後和瑞王這對母子怎麼會全無動靜,只敢私底下使點見不得光的小動作,妄想拔除皇上的左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