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小喝的是珍珠粉摻著羊牛乳研磨出來的茶水長大的,身上穿的、頭上戴的,比照的是公主的等級,所以她從來不會眼熱旁人的東西。
苞她比較珍貴的物事?只會自取其辱。
因為天冷,那些個管庫房的管事婆子都窩在小茶房里喝酒聊天嗑瓜子,縮在門外的小丫頭一見到她來,馬上一溜煙進門去通知。
避著大房這一塊庫房的婆子隨手就扔了瓜子,「哎呀我的娘,怎麼挑這節骨眼來?」不管不顧的掀了厚簾子,小跑出去了。
「……九少女乃女乃,這麼冷的天您怎麼出門了這是?」
「開門,我遵著相公的意思過來清點庫房。」
于露白不嚇唬人的時候是非常明艷照人的,可要是擺起臉孔來,那透骨子的冷意可是會讓人從心內向外冷到底的。
婆子也不唆,拿出成串的大鑰匙,畢恭必敬的把大鎖給開了。
這就是大宅門的後院,也不過幾個月過去,府中人已經看清了風向,管你是誰誰誰的人,縱使如今管家權不在于露白的手里,但是她那身分還有來頭,加上給老夫人敬茶時那不小心的「手滑」,都是能讓下人們尊重不已的。
于露白進了庫房,幾個茶房的婆子全冒著冷汗跑出來,你看我,我看你。
「這下府里得刮大風了。」
「呸,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而看顧大房庫房的那婆子一句話沒搭,卻露出如喪考妣的表情。
這幾乎充為公中的嫁妝,是有剩,但是真的也只剩渣渣了……
第十六章 雙手能抓住的幸福(1)
楠安伯府二房的詠嵐院。
詠嵐院佔地比大房小了許多,但是在院子里灑掃做事的婆子丫頭們卻不少,見到于露白一行人也還知道要規矩的行禮,等人過去後,丟了掃帚的丟掃帚,扔抹布的扔抹布,鬼祟的聚在一塊竊竊私語起來。
九少女乃女乃這是要打上門來了嗎?二太太雖然在病中可也不是好惹的,這些日子罵起人來中氣還是足得很。
兩軍對壘,誰的勝算多?要不下個賭盤試試。
再說了,這些婆子為什麼一看就知道于露白是來找碴的?
這事得從一個時辰前說起,不知哪來的小丫頭,氣喘吁吁的闖進詠嵐院,嚷著要見二太太,二太太身邊的大丫頭出來一問,才知道這打雜的小丫頭是來通風報信的。
真切的說了什麼,外面的人不知道,但是高豎的耳朵全部听見屋里摔碎東西的聲音,和二太太嚎了一嗓子——
「簡直是欺人太甚……」
不喜那群沒規矩又嘴碎的下人,弄潮憋不住地發牢騷,「少女乃女乃,奴婢不明白為什麼我們拖到這會兒才過來?」
那庫房一打開,所有的虎座架子上幾乎都是空的,老樟木箱子里的物事也十拿九空,哪是什麼庫房,根本是空房。
「不拖沓,那些人哪來的時間好回來通風報信?」于露白說得輕巧。
能在大宅門做事的人,不長七八個的心眼哪好意思說是在這里混,如今府里沒有人敢明面上針對她,可暗地里想讓她出丑的私心不見有一刻歇息過。
江氏也算能干,都倒台了,還有人願意為她所用。
「少女乃女乃的意思是?」
「我這不是好心嘛,有人給她報信,也才有心理準備,我若冷不防打她一耙,會被人說目無尊長,狂妄無禮,沒把她這個嬸母放在眼里。」
我的好小姐,這哪里是好心,根本是存心,要奴婢說,二太太此刻的心情肯定比吃了一堆蒼蠅還要糟糕。
弄潮還在轉著小心思,只見候在門外的小丫頭一看見她們主僕一行人,就大聲往里面稟報道︰「太太,九少女乃女乃過來了。」
原來如滾水煮沸的屋里,立刻死寂一片。
「你們這些死丫頭還不過來幫我整理衣裳發髻,是要讓我披頭散發的見人嗎?」
杵在外頭的于露白不禁要想,江氏還真可以媲美打不死的油蟲,都听夫君說她病餅一場,這嗓子卻哪里是大病餅的人能有的?
為什麼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不過也有句話是這麼說的——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于露白在外面等了大概半炷香的時間,才听到里面的江氏說︰「讓她進來吧。」
于露白知道江氏是故意給她難看,可她心不浮,氣不躁,表面仍是一派從容自若的進了屋里。
「露白見過二嬸母,如今才來探望,不知二嬸母身子可安康了?」她可以不喜歡這個長輩,但是明面上的禮數說什麼都不能少。
這種虛與委蛇于露白不喜歡,然而她發現想要在後宅過好自己的小日子,這些表面上的你來我往卻是必要之惡。
她總不能真的一刀把這些人的腦袋都砍下來當球踢,太不現實了。
這算腐敗還是長大成熟了?
她回去有空問問她的夫君,也許他能給她答案。
江氏看著婷婷裊裊走進來的于露白,嫉妒得眼珠子差點凸了出來。
瞧瞧她身上穿的什麼?
正紅羽緞大氅,那是用了鵝細毛織就,據說這羽緞沾水不濕,工序繁復,得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織出幾匹來,就連皇室的嬪妃皇後也只得了幾匹。
這女人發上插的、手腕上戴的,隨隨便便一樣有錢也買不到,為什麼自己就沒有那樣的好出身?她好恨!
暗地里把于露白的祖宗三代都罵上一遍,可江氏的面色依舊平和。「我這身子不就這麼回事,只要那些討厭的人不要老是在我面前轉來轉去,少讓我堵心,我就能好得快些。」
這是拐著彎罵人咧。
于露白也不動氣。「二嬸母說這話也不怕這些服侍您的姊姊們心涼,她們應該都是很用心伺候著的,您怎麼就討厭起她們了。欸,若是真的看不順眼,不如就全換了吧。」
江氏氣喘了又喘,險些破口大罵。這是沒辦法活了,這個死丫頭為什麼說起話來就那麼氣人?掌了楠安伯府大權多年,如今就算權力旁落也容不得旁人踐踏她的威嚴,面對這種自己不能掌控的人、掌握的事,江氏氣得暗自咬牙。
她這是拐著彎嘲笑自己不會帶人嗎?何況,我是在叫你少來我眼前晃,說的是你,不是旁人!
露白才不想跟她打這種嘴皮子戰,心中冷笑。
「不知道好佷媳到我這里來,有什麼要事?」江氏的聲音尖銳了幾分,與其說是在詢問于露白,倒不如說是在給自己壯膽。
「露白剛進府不久,有許多事情不明白,特地來請教二嬸母。」
「我已無當家之名,你有事應該去找三嬸嬸才是,如今可是她在掌家。」這話酸溜溜的,要擠成汁,可以釀成幾百斤的醋了。
「三嬸母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露白不好因為這點小事去煩擾她。」
不去煩擾她卻來煩擾我,我可是病人呢,再說嚴氏忙得腳不沾地,以前忙得像陀螺似的人可是我啊!一思及此,江氏幾乎要捶心肝了。
「說得也是……」她拚命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那露白也不多廢話了,據相公說,以前婆母的嫁妝都是勞煩嬸母在管著的,如今露白進了門,想說嬸母多年操勞累壞了身子,委實辛苦,心想庫房的那些東西既然是我大房的東西,露白也只好接回來自己管著了。」她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些惋惜。
江氏的眼珠差點凸出來。嘖嘖,多麼無私的精神,還委屈著呢!
「不瞞嬸母說,露白方才去過庫房,也不知怎麼了,婆母的嫁妝幾乎都被耗子搬光,您瞧瞧,這嫁妝單子上面的東西怎麼會都不見了,這該如何是好?相公要是下衙回來,露白如何交代啊?」她不知道自己也能演上苦情戲,雖然雞皮疙瘩有些不怎麼听使喚,但她就是想要惡心江氏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