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當然,你不相信我,也該相信自己的先祖,听說小南村的人開始種茶時處境還是不錯的,只是後來制茶的手藝失傳,才漸漸沒落下去,否則先祖們怎麼會選在這野僻之地開墾,還形成了村落。」唐汐知不僅僅是給他們希望,也是給自己希望,「以後等我們的茶園賺了錢,就可以蓋新房子,安碩不必那麼辛苦,一走就是四個月,安槐更可以到縣學念書。」
「太好了……」安大娘感動地不知如何是好,兩只手握在胸前,本能的就想感謝老天爺,下一瞬她突然又驚叫一聲,「不對!」
唐汐知與安槐同時嚇了一跳。「哪里不對?」
安大娘轉向唐汐知,正色道︰「茶園里的事這麼重要,家里的事你全別管了,都交給我吧!」
唐汐知笑了起來,上去挽起了安大娘的手。「娘啊,咱們家的是春茶,這時節沒人在采茶的,這些天我還不忙,還能在家里做點事。這樣吧,今兒個就看媳婦我露一手,做一頓豐盛的午膳,也算是為了美好的明天預先慶祝一番。」
安槐看著唐汐知與安大娘很快親熱了起來,手挽手的進了屋內,還帶著稚氣的臉上慢慢浮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他轉過頭,望向了天際,期許著安家的未來,應該也會像現在一般晴空萬里吧?
入了秋,天氣沒那麼熱了,唐汐知才真正忙了起來。
一方面是廢棄的茶葉作坊已經整修好了,不過制茶器物什麼的還需要她一樣樣看過,決定哪些需要重新購置,哪些修理過後還能重新使用。
再者是茶園里的茶樹也需要好好整頓一番,為了來春采出好茶,在秋冬之際要細細的施肥,這肥可不是鋪上去就好,而是要挖深填肥,但又不能挖壞了樹根,這樣才能保證茶樹有足夠的營養能健康抽芽,所以唐汐知得緊盯著,不能讓工人魯莽行事。
在肥料填上後也該是冬天了,為了不讓茶樹的根部被寒冷的天氣凍壞,唐汐知命人在樹根的地方鋪上一層稻草,之後看天冷的情況,可能要在干草上再鋪一層泥土,確定樹根的保暖做得完善。
當然,茶樹不是在秋冬就停止生長,只是長得比較緩慢,再加上夏日時茶樹瘋長,這時候剪枝就十分重要,每棵樹必須剪去三分甚至一半的枝葉,可是究竟要剪多少、要怎麼剪,就必須依據經驗來判斷了,因此這件事只能唐汐知親手來進行。
不過這麼大一片茶園總不可能都讓她一個人剪,這樣到明年開春都剪不完,于是她帶著十幾個比較有經驗的熟人隨她剪枝,一邊剪一邊教授他們剪枝的技巧與要點,等到他們差不多學會了,就可以分散到茶園各處自行作業,到時候她只要檢視一番,稍微修一下不足之處也就差不多了。
同一時間,茶園其他的工人也要巡視茶園里有沒有害蟲,冬日雖然蟲害稍歇,不過一樣是有蟲的,甚至有些蟲偏好在冬日產卵,須親手將這些害蟲都除去,免得辛苦養出來的茶樹最後都喂了蟲。
這些工作幾乎就要忙整個秋冬,唐汐知還真管不太上家里的事了,幸齡安碩找人在家里開了口井後,家里也就沒什麼粗重的工作,冬天菜園里也種不了什麼,頂多就是些白菜和蘿卜,不用太過理會自己也能長得很好,再加上燒水劈柴什麼的粗活有安槐幫忙,安大娘可比唐汐知清閑許多。
兩個多月過去了,茶園里的事也慢慢上了軌道,在這樣的忙碌里,唐汐知也漸漸淡化了唐家家破人亡的陰霾,那件事被她深埋在心中,倒是另外一件事令她牽掛不已。
此時山上的天氣已經冷到能夠呼出白煙了,唐汐知穿著一襲褲裝,身上搭著一件短襖,從早上就帶著剪子上上下下修剪茶樹,順便看看茶樹生長的狀況,即使高山天冷她也並無寒意。
待到中午時分,她回到工坊之中,喝下女工準備的熱湯,這才發現自己凍得臉都僵了,整個身體都笨重不堪,手也紅腫破皮,甚至有著不少小傷口。
她遠遠凝視著窗外,看著漫天寒霧,心情沉甸甸的。
她知道這是思念,她想那個男人了。
堡坊里大伙兒正吃著熱騰騰的午膳,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唐汐知卻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痴痴的看著茶園,她想起了他曾經在茶園里欣喜的擁抱著她,笨拙的想掩飾他的愛慕,他在她面前連話都說不好,但提到他的志向卻又能侃侃而談。
手上小小的刺痛讓唐汐知忍不住懷念起那個像火爐一樣的男人,在冬天里抱起來一定很舒服吧?
旁邊的黃嫂子因為家里的茶園同樣租了出去,冬天沒什麼事做,也來她家幫工賺點零花,見她魂不守舍的,遂湊過去關心道︰「你怎麼了?臉這麼紅,莫不是發燒了?」邊說,手還邊往她臉上探去。
唐汐知心里犯窘,不好意思地將她的手移開。
「沒有,我只是想著,天這麼冷,安碩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她也不掩飾,坦言了自己的思念,只是說得委婉。
「原來是想情郎了啊!」黃嫂子吃吃笑了起來,她知道安碩是個疼媳婦的,否則也不會將這麼大一座茶園都交給她打理,連問都不過問一句。
不過這陣子跟著唐汐知做事,她知道唐汐知是有真本事的,心里也信服,就與她越來越親近,既然提到了安碩,她便多說了一句。
「安家嫂子啊,我和你說,你家安碩在他父親死後那幾年當真是辛苦了,你得多疼他一點。」
「安碩……在我嫁過來之前是什麼樣子的?」唐汐知還真沒想過這件事,黃嫂子一提起,她不由好奇了起來。
「安碩他爹死得早,那時安碩才十歲不到吧,安槐也才剛會走路,安大娘又是個扛不起事的,臉皮子薄也不敢出去找活做,怕人家嫌棄她是寡婦,所以安碩早早就當了家,小小年紀就出去打零工,負責養家活口。」
那時黃嫂子還沒嫁入黃家,不過她也是小南村人,住得並不遠,安家的事鄰里都在傳,她也听了不少,後來嫁人後直接住在安家隔壁,安家的事不說了若指掌,至少也比旁人清楚得多。
天冷說話容易喉干,黃嫂子喝了口熱湯潤潤喉,接著說道︰「當時只要村子里需要人,安碩一定第一個沖上來幫工,不管多累多髒的事他都干,因為他力氣大,做事勤快,村里人也很喜歡找他,後來長大了點,他開始到鎮子里找活干,但看他年輕老實,鎮子里的混混們便搶他錢,還圍起來揍他。為了不被人欺負,安碩找了村里當過王府侍衛的老師傅練武,我那時還小,娘家就在鎮里往村子必經的路上,時常看見他鼻青臉腫的回家。
「後來漸漸沒人敢惹他了,可是安碩變得越來越沉默,你們家安槐能念得上書,還有現在這棟三合院的房子,可以說都是安碩賺回來的。」黃嫂子說著說著,也嘆息起來,「倒是他自己日復一日的窮忙,不過年初好像突然覺悟了,居然決定到王府里當侍衛,他那身板和武功當然一下子就被王府看上了,只不過那工作讓他不能長久待在家里,想來他娶了你就把你扔著,心里也很愧疚吧。
「安家嫂子,我知道你想念他,心里苦,不過他也很苦啊!所以他這次離家這麼久,你可別怨他,他回來之後得好好替他補一補。」她最後語重心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