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不勞父親大人您操心。」這就是她的爹,親爹。真是有夠諷刺的。「我當初嫁給高員外那個畜生您沒出聲,我被趕出家門,您沒出聲,現在您哪來的臉面叫我把所有都交出來?」
樂啟釗被女兒這一堵,一口氣差點上不來,臉抽搐,握起的拳頭捏了又放,但終究沒再坑聲了。
「娘,染姐兒不懂事……有話好說。」楊氏看著女兒孤伶伶的公然挑戰老太太權威,雖然句句都在理,還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樂老太太連理都沒理她,臉色猙獰的瞪著樂不染。「你就是個桀驁不馴的,梗著脖子和我硬杠,行,進了家門,你休想再踏出去一步,給我回你的院子去好好反省,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讓你出來,若是一直糊里糊涂的想不通,就別怪我隨便找戶人家把你打發了,到時候你一樣落不著好。」
再嫁女能嫁什麼好人家?鰥夫、殘廢、乞丐,她的將來還不是握在她手里,想擺月兌,門都沒有!
樂不染知道說什麼都是白說,千防萬防,終究是沒防住層出不窮的算計,她心里著實不好受,她那些努力用心都是為人作嫁嗎?
到後來難道只能是一場空?
她握住拳頭,心里頭的厭惡簡直要藏不住,往外溢了出去。「你不能……」
樂老太太笑得狡猾又張揚,「我是你的祖母,你就看我能不能!」
擺布一個臭丫頭,有什麼難的,臉面都撕了,那她還跟這賤丫頭客氣什麼。
「是不能。」一道冷如山泉高澗的聲音如入無人之地的傳了進來,令氣氛窒息的內室透進了一般冷颼颼的冷冽之氣。
第十章 神一般的英雄救美(1)
一團黑暗之氣,不,是這人只能用黑暗來形容,雖然俊美無儔,但眉宇孤絕冷清,氣息無情冷漠,眼眸中除了睥睨就是全然的冷漠,一屋子的人在他眼里都不算什麼。
全身令人不敢攖其鋒的氣場,只有在看見樂不染的時候略微收斂了些,可再仔細看見她蒼白的小臉,那點柔軟瞬間消失得一干二淨。
「她不嫁任何人。」他吐出六個字,像鐵錨,震得所有人啞口言。
他太過出類拔萃的長相令人矚目,雖然在場的只有年輕的丫頭,連程氏也是目不轉楮,悄悄紅了腮。
當初他和元嬰來避雨,抵不過樂啟開熱忱的挽留便留宿了一夜,卻沒想到一整晚的敲門聲竟沒斷過,藉故送茶點、宵夜,百般藉口就是要進他們房間的女子絡繹不絕,更令人厭惡的是,那樂啟開竟也送了兩個美婢說是要侍候他們,他不勝其擾,拂袖而去。
一個府邸的姑娘教養如何,從這點小事就能看出來,這個表面看似富貴的家,在連彼岸眼中,並不是那麼正派的人家。
樂不染瞠大眼,琢磨著是不要捏一下自己的大腿,這男人不是回京去了?他怎麼會在這里?
連彼岸徑自來到樂不染面前,舉起手里垂下的花束。「我來了。」
眼前的少女皮膚白皙,彷佛一塊溫潤的羊脂玉,眉如遠山,目似桃花,笑起來時彎彎如新月一般,眼波若含著水霧煙波,嫻靜優雅的宛如三月春暖。
樂不染看見舉到她面前的捧花,還是碗口大的芍藥,有粉有白有金有紅,綴著淡紫的勿忘草,仍是用粉色緞帶系上蝴蝶結。
樂不染啼笑皆非,這男人不能換點別的花?隨便什麼都好。
「不喜歡?」他問。
「下次可以換點別的,不必那麼大一束,一朵也行。」她要是不說,他可能會一直一樣的送下去,幸好他們不可能天天見面,否則她的屋子不早花滿為患了才怪。
他想了下。「好,但你還是喜歡是吧?」
她頷首。「你怎麼來了?」
「皇上讓我出來辦差,」其實是他自己請旨出來,「順路就來到這了。」
順路?候在門處和日暖大眼瞪小眼的康泰幾乎要翻白眼了,淞州府水患告急,主子奉聖命南巡巡撫,一北一南,哪里順了?
雖然說委由地方官吏負責的糧食和賑銀都已經發下去,但是說真的,能到災民手里不知還能剩下多少,皇上便責成連彼岸去主持賑災事宜,便是怕當地的官僚層層剝削下來,真正的災民一無所得,順便將所遇、所見的貪官汙吏抓出來,以儆效尤。
樂不染腦筋一轉便知道這男人所謂的順路,是已經去過雁子胡同那邊,知道她回了樂府,這又過來的吧?
一屋子的人看見樂不染和這男人居然看似熱絡,他那人畜退散的龐大氣場一來到樂不染面前,居然褪得一干二淨,眾人心里都詫異不已。
要是任他們這麼旁若無人的聊下去,他們算什麼?擺設嗎?實在是太目中無人了!
樂老太太輕咳了聲,極力掩蓋心里的吃驚,心里七上八下的亂轉了數十個念頭,「少君和我家染姐兒竟是熟識?」
她是知道連彼岸身分的,當日來避雨借宿,她便鼓動大兒子去套話,連彼岸是個嘴巴嚴實如珠蚌的人,十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可元嬰就是個嘮叨貨,只要投他所好,打開話匣子,什麼忌諱都不存在。
大東立朝,家族經過百年還依舊興盛的,只有隴西李氏,太原王氏,瑯琊胡氏和清河崔氏了。
然而,相較這四家,還有個連家歷經四朝而不倒,名望地位乃至底蘊,猶在他們之上,連家最出名的有二,一是一門三帝師,另一是治國之士輩出。
第一代大東開朝帝王便師從連家高祖,深受帝王賞識與重用,連彼岸的祖父連東天更是先帝還在潛邸時的太子太傅兼文華殿大學士,又兼吏兵二部尚書,而現任的連家家主,眼下剛過不惑年紀,卻已經官居戶部尚書,可惜的是家族後輩只有嫡子連彼岸最為突出,十歲以神童之姿中秀才,十二歲高中解元,就在滿京城以為他有可能摘下三元及第殊榮,成為科舉史上少數的絕無僅有時,他卻放棄了殿試,不再往仕途上更進一步。
新帝登基後,身為太子伴讀的他被視為太淵帝的左臂右膀,雖然只掛名一個從三品散階中議大夫的閑職,但是卻能不經召喚面見聖上,朝臣議事他也能旁听左右,聖眷隆重。
若非他推辭不受,品階絕非如此而已。
樂家想巴結他都來不及了,家里要是隨便一個姑娘能攀上這棵大樹,那榮華富貴指日可待,誰知道他油鹽不進,不告而別也就算了,還留下百兩紋銀當作宿資,擺明了只把樂府當成客棧,不想與之有任何干系。
這回為什麼不請自來?
連彼岸全然不埋會樂老太太的弦外之音,說話仍舊簡潔,「她,我的。」
樂老太太還在思考他這句話,程氏卻忍不住了。「她嫁不嫁可不是少君您說了算的。」
一個上有祖父母,下有爹娘的,甚至還有她這大伯母在的人,哪輪得到別人置喙。
她心里也有一肚子盤算,這位連少君出身不凡,哪里能讓樂不染這小賤人佔了便宜,只有她的女兒才配得上這樣頂尖的人家。
「我的。」連彼岸才不管她說什麼,仍是這兩個字。
「男未婚,女未嫁,她怎麼就成了你的,除非——」程氏拉長了聲音,表情是曖昧不明的若有所指。「你們在外頭有什墜不可告人的私情了?」
程氏笑得掩嘴,這與人私通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連彼岸一翻掌心,便要朝著程氏搧去,然而他的胳膊卻叫樂不染按住,他感覺到她手心里的溫度和安撫,本來摑向程氏的掌風改了方向,一下拍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