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吃藥很苦,我要含著糖,才肯乖乖喝藥。」瞧瞧那護食的動作和她娘多像,這母女倆都小氣得很。
他莞爾一笑。
蓮姐兒一臉傷心,「于叔叔,你是大人了,要忍耐,我是小孩子才吃糖,而且我娘才做一點點,三桐姑姑會偷吃,四喜姑姑也喜歡吃,真的、真的不夠分……」
她一再強調真的,但事實上還有半壇子被她藏在床底下,足夠她吃上好幾個月。可分了就不夠吃,這個拿一些、那個拿一些,很快就沒了。
「叫你娘再做不就行了。」本來嫌甜的陸東承吃了女兒給的糖,覺得甜得剛好,甜入他心里,叫人忘憂。
「不能,娘說一種子才種下,要等上兩、三個月才護成,于叔叔,為什麼好吃的糖不能天天吃,要省著吃,蓮姐兒好悲傷。」想到沒糖吃的痛苦,她眼眶就紅了,實在太悲傷了。
一听她這副小大人的口吻,當爹的差點笑出聲,「糖吃太多了會長蟲,牙會掉光,蓮姐兒就會變丑。」
「我不要變丑!」她大叫。
「好,不變丑,糖少吃一點,蛀蟲會把牙齒吃光光。」真搞不懂糖哪里好吃了,甜得膩人。
「于叔叔,你騙人!」蓮姐兒氣呼呼指著他鼻頭。
「哪里騙人了?」這說風就是雨的個性也像她娘,陰晴不定,上一刻風和日麗,一轉身便雷電交加。
「娘說吃完糖後,漱口或用鹽水淨牙就不會牙痛,娘最聰明了,于叔叔很笨。」她氣得揪他胡子。
哎呀!這小丫頭力氣真大,揪得他真疼!
「不能事事都听娘的,偶爾也要听爹的。」他才是家中的支柱啊。
「我沒有爹。」蓮姐兒搖著頭,她從來沒見過爹,娘說她爹死了。
「是人都有爹,你是爹娘生的。」他忽地鼻頭發酸,想抱起女兒說抱歉,他回來晚了。
她塞了一顆糖在嘴里,甜滋滋的笑了。「我爹死了。」
「他沒……呃,我是說他若沒死,他會跟你娘一樣的疼你。」他會將她寵上天,讓她日日開懷。
「我有娘就好。」低下頭的蓮姐兒玩起手指,有娘在她什麼都不怕,可是有爹是什麼樣的,她不懂。
沒有過一天父愛的蓮姐兒不知道父親的意義,三桐姑姑沒有爹,二牛叔叔、四喜姑姑也沒有爹,他們都沒有爹,所以有爹沒爹不都一樣,大家都沒有才公平。
「我當你爹好不好?」他渴望女兒用橋軟的糯音喊他一聲爹。
「不要。」
「為什麼不要?」陸東承輕撫女兒細柔的發。
「我有自己的爹。」她大聲的說道。
「……」他突然很想哭,女兒心里還是有他的,別人取代不了……
但他的感動卻在下一句話中碎成粉末。
「我娘說我爹沒有胡子,叫我不要亂認爹,不然我爹九泉之下會死不膜目。」九泉在哪里,好不好玩呢?
「是……你娘說的對。」
英雄差點淚滿襟,婉娘連這個漏洞也堵上,防他防得不余遺力,連胡子都不忘一提。
模著扎手的落腮胡,陸東承考慮要不要剃了,恢復原來的面目,妻子總認得出自己的丈夫。可是一想到二叔身邊的暗衛以及暗衛背後的六皇子,他立即打消這個念頭,在不能確保妻小的安全前,他還是被人追殺的于謹之,為躲避仇家暫居農家。
「我娘當然說的對,你不要動不動誘拐我妹妹,你的臉呢?我爹就算死了,我娘也不會看上你,我娘說這是看臉的世道,長得丑就不要出來嚇人!」年哥兒剛好進來,听見方才的話,連忙罵道。
哼!丑人多作怪,丑到天怒人怨。
長得丑……陸東承哭笑不得,他就留了一把胡子,怎麼就貓嫌狗棄了,連自家兒子都用斜眼瞪他?
「哥哥。」蓮姐兒笑著牽住扮哥的手。
板著臉的年哥兒往妹妹腦門敲一栗爆,「你是腦子被蟲咬了呀!怎麼老往胡子大叔這邊跑,你也不怕被他丑到,娘說物以類聚,丑人才跟丑人在一起,你跟丑人相處久了也會變丑……」
他真不丑呀!他們那眼楮是怎麼瞅的,他終于明白什麼叫竇娥冤,有這滿臉大胡子,他此刻有口說不清、百口莫辯呀!
「真的嗎?哥哥。」蓮姐兒一臉驚嚇,不住地回頭看看哥哥口中的「丑人」,雖然覺得他很可憐,但小腳慢慢的往外移,遠離丑人。
「娘不會騙人,你看娘離胡子叔叔多遠,她就是不想變丑。」年哥兒拿娘做例子,信度直上雲霄。
「喔!我信娘的。」蓮姐兒點頭點得很用力。
「以後不要常常來了,要是變成丑姐兒,你哭都沒得哭。」他得意地瞪了陸東承一眼,牽著妹妹往外走。
一听,她驚恐萬分,「我听哥哥的。」
「五張大字寫完了嗎?娘晚一點要看。」妹妹太懶了,睡得早、起得晚,天天只想著玩,都沒有乖乖練字。
「啊!我忘了寫,哥哥哥哥,你幫我寫……」
嗚……她不要被打手板,痛痛……
「不行,自己寫。」
「三張……要不兩張,蓮姐兒寫不完啦……」一想到娘的狠心,蓮姐兒嗚嗚地哭起來。
一看到妹妹哭了,年哥兒心疼地拍拍她的背,「好啦!扮哥就幫你寫一張,一張喔!你不能跟娘說。」
「嗯!扮哥真好,我一定守口如瓶。」有人幫忙寫,她破涕為笑,嘻嘻哈哈地離開。
好什麼好,這孩子還是太天真了,他看過兩個人的字跡,一個端正,一個像蚯蚓,不識字的人都能看出並非同一人寫的,他們的娘只稍瞄一眼就有人要遭殃了。
這兩個皮孩子。
陸東承幽幽嘆一口氣。
唉、唉!
驀地,他寒毛一 ,他只嘆一聲,怎會有兩聲嘆息?
莫非有鬼?
他扭頭一看,看到窗外正探進頭的三桐,她齜牙咧嘴笑得古怪,附帶一枚同情的眼光。
「我家娘子喜歡好看的,你這副尊容……唉!還是算了吧!別太勉強了,下輩子投胎再看看。」一說完,她將膳食擱在窗邊的茶幾上,哈哈大笑的唱著,「癩蝦蟆、四條腿,撲通撲通不跳水……」
第六章 進京逢故人(1)
時節進入六月,天氣漸漸熱了起來,田里的稻子長到小腿高了,等到七月便會抽穗,八月中到九月初就能收割,若天公作美,曬上三日,今年的谷子就能入倉了。
一旦秧苗扎根,大致上來說除了施肥、除草、捉蟲外,也沒什麼事好做了,只等著秋天收成了。
可是太閑也會閑出事來。
天兒一熱,羅琉玉就待不住了,讓人在背陰的山坳處蓋了一間茅草屋,她一邊避暑,一邊就琢磨著她的九連弩、十二連弩、十八連弩,一個沒注意就做多了,十來把的弩堆放一塊,儼然是小型的軍火庫。
她想若是陸家那殘廢來尋仇,起碼要給莊子里的人一件防身武器,自保之余還能護著旁人,所以她每人發一把弩,配備五十四枝短箭,平時對著樹練射,短箭是能回收再用的,務必要人人熟練。
只是練連弩也要有天分,三桐不到兩天就上手,箭箭中靶心,絕不虛發,四喜差一點,用了六天,二牛的情形就只要四個字能形容,淒淒慘慘,叫他射樹,他打下一只大鳥,連弩一射,幾只兔子跳了出來,咽氣了,兔子身上好幾枝箭。
這還不打緊,他還真有本事一隔空打牛,真的是一頭牛,他把人家拴在樹下吃草的牛給射了,牛上一排短箭,牛一吃痛就發狂,把看牛的小子頂上天,摔得手斷了,腳也扭了,滿臉是血,惹得一群人圍在莊子門口討公道,賠人、賠錢、賠頭牛,這事花了四、五十兩才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