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笑風是胎里帶來的體弱,七個多月大便早產,一度遭斷言活不到滿月。
可是他活下來了,他看似體健的親娘卻在半年後虛弱而死,一夜之間人就沒了,連大夫都來不及叫。
而後他年年看診,年年被診斷活不過年底,但是他命硬,幾番凶險都挺了過去,一年又一年的存活。
直到他十一歲那年,真的氣若游絲了,只差一口氣就咽氣,那時他正在清涼寺中為亡母打醮作祭,定一大師一手按在他眉心,一邊口念阿彌陀佛,要他祖母找到續命再生的小泵娘定下婚約,此子便可度過災劫。
他祖母信了,連夜下山命人打探,誰家有女兒死過一回又活過來,連著方圓十縣都不放過。
然後他們找到一戶姓于的人家,據說他家閨女曾溺過水,當時有沒有斷氣無人知曉,但她是周遭百里內唯一符合續命再生的人。
柳老夫人也沒轍了,心急如焚,眼看著孫兒快沒氣了,她死馬當活馬醫,當機立斷定下親事。
說也奇怪,剛一交換庚帖和訂親信物,原本臉色發紫的柳笑風如神仙續命一般,臉上黑紫退去,呼吸正常,冰冷的身軀回暖,除了臉蒼白了些,和平日無二。
親眼目睹此事經過的柳老夫人為之信服,再無懷疑,為了讓孫子活下去,她願意低就一門平民百姓家。
即使柳笑風清醒之後執意要退親,柳老夫人依然一意孤行,揚言他想退親就先送她下黃泉與列祖列宗為伴。
因此柳笑風要退婚一事無疾而終,縱使他用盡一切手段想逼對方提出退婚,可是他得到的答案卻叫人嘔血。
當寡婦?這女子的腦子沒壞吧!居然為了這個原由斷送一生,她以為進了柳家門就能由得她改嫁嗎?
一旦他死了,不管他有沒有留後,他那位可親的繼母定會將孩子弄死,再從她娘家兄長那抱養一個孩子過繼給長房,那麼兩房人的產業便握在她一人手中,她順理成章地佔據他娘的一切。
「對你而言並無損失呀!至少逢年過節有人給你燒紙,你在下面的日子會好過些。」她知道他為什麼不肯成親,可她非嫁不可,他是眼前最好的人選。
「不必。」柳笑風眼中滿是陰霾,忿然而視。
「對你交個底,我是相中你的身世,若是你不幸駕鶴西歸,你留下來的遺產夠我享用一世,即使你們三兄弟尚未分家,你娘親留下來的嫁妝雖也說不上富可敵國,但絕對令人眼紅,縱使我不缺錢,但沒人會嫌錢多。」他娘的嫁妝是他獨得的,不用拿出來分。
「你打探過我?」他雙眸一眯。
于香檀面色清冷。「不算打探,但我總該先弄清楚嫁過去的是什麼樣的人家,是否能婆媳和睦、妯娌好相處,一家子是不是面和心不和,以及有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陰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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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未婚夫的來頭還不小,他爹是柳城城主,他是少城主,若是活得夠久,城主之位非他莫屬。
而他的生母和繼母竟是隔房的姊妹,一嫡一庶,長房長女是元配,她爹娘就生她一個女兒,因此出嫁時幾乎陪嫁了長房大半的私房。
庶出的二房女兒則是繼室,她爹太急功近利了,長房佷女剛過世,他便急不可耐的要將自家女兒推上位,不惜下藥也要成就好事。
因此柳城城主柳向天很看不上這位繼夫人,對其父更不待見,他仍視元配父親為丈人,事必躬親,一到岳丈家必先向長房岳父行禮,至于對二房的態度則可有可無,禮到即可。
在柳向天內心深處最看重的還是元配妻子,當初他向顧家提親便是看中了她,一見傾心,對那二房庶女是一眼也懶得施舍,可被「捉奸在床」後,他再不願也得娶,否則定會與岳家撕破臉。
不過為了表示心中的不滿,他在迎娶當日同時納了左、蘇兩位側夫人,當天晚上便與兩人圓房了,一步也沒踏進正屋新房,一直到其中一位側夫人有了身孕,他才進顧氏的房門,但也僅在初一、十五應卯,其余時日都輪流宿于兩位側夫人和三位通房丫頭處。
元配在時,柳向天只有妻子一個女人,沒想過要添人,兩人鶼鰈情深,羨煞旁人,可是被迫娶了繼室之後,他的女人也多了,行為有些放蕩不羈,夜不歸宿是常有的事,對顧家二房也不如長房親近。
不管如何,眾人都看得出來他更看重嫡長子柳笑風,不管他能活多久都依城主的規格教養他,不止一次當眾宣布長子是日後的城主,就算兒子只比他多活一日也會繼承城主之位,旁人不可篡奪。
他這話是說給繼室听的,用意是告誡她勿心生妄想,城主之位是長子的,她要是敢妄自伸手,謀害長子,那他不介意上書朝廷,另派他人駐防柳城,讓她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那位繼母真不是簡單人物,听說她時不時就送些如花美婢到你身邊服侍,她是不是比我更希望你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你們或許可以結拜。」柳笑風冷冷譏誚。
「非也、非也,我是盼著你時候到了,勾魂引魄走得天經地義,我不害人,只是沾你身後之光,而你繼母對你是十成十的恨意,你不死便是扎著她的眼中釘,她想你死是私怨。」兩人的出發點不同,一個是撿漏,一個是仇恨。
她也想換個人來達成當寡婦的目標,病入膏肓亦無妨,不一定要家財萬貫,銀子她自己能賺,只是她的婚事早早被定下了,現在想另尋他人十分困難,光她爹娘那一關就過不了,她只有認命的分,畢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掌控家中經濟大權也敵不過孝道大如天。
再者柳笑風的祖母不會點頭,為了給孫兒續命,她怎麼也要撮合這事,至于婚後相處如何就要看小倆口,若真不和再納妾便是,自古以來男子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一個不順眼便納十個、八個絕色,多多益善,開枝散葉。
「何必說得冠冕堂皇,你們的目的不都是想我死。」女人何其虛偽,為了一點私心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看著他孱弱的身軀,她心有不忍的上前一扶,「柳笑風,我們打個商量,我幫你應付你的繼母,我們趕快成親吧。」
她已經十五了,他們訂親多年,走完六禮就差不多了,何況若不盡快嫁入柳家,她有可能守望門寡,多了克夫的壞名聲,想在短期內挑到個不錯的下家就難上加難,不留心甚至會被親爹給賣了。
她娘也很可能會因听信她爹的話,以為這是對她好就草草將她嫁了,後宅婦人能打探的管道也就媒人和親友,真要尋個好人家或找由頭讓男方上門相看,總是要她爹出面的。
而她爹無利不起早,沒有好處的事絕對不做,若是有人肯給銀子,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什麼十八房小妾他都敢應允,把女兒推入火坑的事他不是做不出來。
「憑你?」她還太生女敕了。
「只要豁得出臉胡攪蠻纏,誰輸誰贏還不知曉,如果她還要臉面,就不會和我正面對著來。」
她可以學市井人家撒潑打滾,不要臉的人哪管教養為何物,掄起袖子便能打。她前一世學過短打,雖不精通,唬唬人還行,在後宅婦人面前也夠了,若在真正練家子面前,班門弄斧太丟臉了。
柳笑風嘴角一勾,沒拒絕她的攙扶,因為以他的體力真的站不久。「為了嫁給我,你真的是舌粲蓮花,無所不用其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