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一向心直口快,壓根不理妯娌的勸告,嘴里不饒人的數落著。
吳氏又勸了幾句,見勸不下,雙眼轉了轉,嘆了口氣後便不再相勸。
見自家娘親開罵,就連三嬸也勸不住,早看沐依兒不順眼的沐芳兒眼珠子一轉,也上前助陣,「娘說的沒錯,姊姊,你這般尋死,可有替我們這些妹妹著想?若是因此影響了我們的婚事可如何是好?你怎麼能如此自私,只想著你自個兒……」
兩人輪番罵著,沐依兒依然動也不動,反而直接閉上雙眼,連眼神都懶得給她們。
見狀,葉氏和沐芳兒母女罵得更凶,一旁的吳氏又上前勸解了幾次,然而只要細听,就能發現吳氏的勸阻分明是火上加油,壓根是刻意而為。
兩人罵得凶,偏偏當事人連個眼神都不給,最後她們罵得累了,只能悻悻然離去。
吳氏見葉氏總算是走了,這才勾了勾唇,向床榻上的人兒柔聲說︰「依兒,你二嬸和芳兒個性直了點,沒什麼惡意,你別在意,好好休息,三嬸和蓮兒改日再來看你。」
沒什麼惡意?沐依兒心里冷笑。的確,比起吳氏深沉的心計,葉氏母女的確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罷了。
吳氏見沐依兒一樣不搭理,臉色不甚好看,轉身要帶著自打進門就沒說過半句話的女兒離開。
一直垂著首的沐蓮兒卻在離去前驀地轉過頭,聲音極低的對著床榻上的沐依兒說︰「你怎麼不干脆死一死?真是令人厭惡!」
令人厭惡嗎?
直到所有人離去,沐依兒這才睜開雙眸,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那笑容愈來愈大,最後竟大笑出聲,只不過她傷了嗓子,那笑聲嘶啞難听,猶如鬼叫。
她沒死?真的沒死!不僅未死,還回到了出嫁前,因為拒嫁自縊未成的那一夜。
這是老天垂憐,讓她得以重生。
想著前世總總和方才那些人的嘴臉,沐依兒不再如前世那樣,雙眸盈滿淚水,因方才的那番辱罵而難過哭泣一整夜。
因為那些人不值得她流淚!她們根本不是她的親人,她又何必因此而難過?她該笑,因重生而笑,因能夠重活一世而開懷大笑!
于是她笑得更加開心、更加暢快,那難听的笑聲引來了剛送走大夫的貼身丫鬟阿喜。
阿喜見自家小姐非但不難過,反而笑得如此高興,小臉倏地發白,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小姐……小姐你怎麼了?你明明心里難受得緊,怎麼反倒笑了?你別憋著了,老夫人她們都走了,凌波院沒人了,你可以哭了,大聲的哭,別再笑了,你這模樣好似……瘋了一樣,阿喜害怕……」
她好怕,怕好不容易救回的小姐被那些人給氣瘋,她不要,她只有小姐了,她不要小姐發瘋。
「阿……喜?」沐依兒看向嚎啕大哭的貼身丫鬟,心頭一軟,用著殘破的聲音小聲說︰「我……沒事,只……是……太開……心了。」
前世阿喜為了阻止她被帶走,被人活活打死,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的那一刻,她嘴里都還喊著讓她趕緊跑……
她沒想到能再見到阿喜,那雙說好不流淚的雙眸忍不住流下欣喜的淚水。
見她流淚,傻丫頭阿喜反而松了口氣,哽咽的說︰「小姐,你別怕,不管到哪里阿喜都會陪著你的,你不要難過。」
听見這話,沐依兒哭得更加難過,前一世阿喜實現了諾言,她們主僕倆前後送了性命。
阿喜死前的畫面再次浮上心頭,她鄭重的發下誓言,「阿喜,這一世我一定會好好的保護你也保護我自己。」
她不會讓上一世的事重蹈覆轍,絕不!
紫薇花樹下,沐依兒悠閑的坐在赤色藤椅上,一頭烏黑的長發透著晶瑩的光澤,吹彈可破的肌膚細致如白瓷一般透明無瑕,縴長白皙的手里握著一卷書,她恬靜淡雅的翻看著上頭的內容。
一陣微風拂過,色澤鮮艷的紫薇花瓣紛紛飄落,細細碎碎的灑在她身上。
她身著一襲月牙白的蝶圓水仙裙,上頭繡著粉色的花紋,僅用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縴縴楚腰束住,長發則挽了一個簡單的流雲髻,陽光照耀在她身上,將她襯得猶如失落人間的仙子一般。
阿喜立在一旁,看著宛若仙女一般的沐依兒,看得有些痴了。
她一直知道小姐生得很好看,只是以往的小姐似乎有些呆板,總愛窩在書房里看書,甚至連膳食都在書房里用,一整日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書房,時常抱著書,整整一日也不會說上半句話,可自從小姐自縊未成後,整個人似乎變了一樣。
首先是穿著,沐依兒長得美,可生得再美,不愛打扮也是枉然。她的衣裳很少,一年到頭穿著陳舊的衣裳,就是首飾也不戴上一個,衣角都已磨得破舊,她還舍不得換。
反觀府中的夫人和其他小姐,一個個奢侈成性,除了定期裁制四季衣裳外,還會去外頭的鋪子買些胭脂水粉、首飾發釵,這也就算了,過分的是她們去的鋪子全是沐依兒已逝娘親留給她的嫁妝鋪子,而她們從未付過半毛錢!
沐依兒節儉,衣服舍不得換、吃食能填飽肚子就行,唯一的花費便是書房里的那些書。而她嫁妝鋪子收回的盈利,管事們前腳才交到她的手里,沐老夫人後腳便來收去,美其名是替她保管,以免她年紀小胡亂花錢,事實卻是相反。
若非沐依兒的娘臨終前曾交代過,所有的收入一定要交到沐依兒手中,否則便直接拿回娘家,一分錢都不能留給沐府的人,恐怕沐依兒自縊時,沐老夫人連讓人救都不會救。
沐府襲爵三代,如今已是第三代,府中連個像樣的子孫也沒有,別說是官場了,就是商場上都沒有一個堪用,沐府就是個空架子,若不是靠著沐依兒的嫁妝撐著,早就垮了。
這也是為何沐老夫人非要將沐依兒嫁給她娘家子佷的原因,若是嫁予旁人,這偌大的嫁妝就成別人的了,可要是嫁給她娘家之人,那就不一樣了。
這也是沐依兒為何一改之前節儉本性的原因,與其讓如豺狼般的沐府人花光她的嫁妝,倒不如她自個兒痛痛快快的花。
當然,這點阿喜是不會明白的,她只知道她家小姐不僅會打扮、變漂亮了,就連那一身氣質都和以往截然不同。
以往小姐略顯呆氣,成天與書為伍,雖不是進京趕考的書生,卻讀得比書生還刻苦,個性木訥不說,還很無趣,是個名符其實的書呆子。
可自從小姐醒來之後,她發現自己有些看不透小姐了,小姐在人前依舊是那呆板無趣的樣子,連多說一句話都懶,可人後那雙漂亮的眼眸總是藏著無比鋒利的寒光,尤其是看著老夫人和三夫人時,那目光冷冽逼人,彷佛能貫穿人似的,而有時又像沒事人一般,一雙眼轉得飛快,像是在算計著什麼似的。
可要說小姐醒來後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小姐不再成日沉迷于書籍之中,而是終于肯拿起女孩兒該拿的繡花針……呃!雖然說小姐拿繡花針似乎不是用來繡花……
才想著,就見沐依兒放下手上的醫書,拿起手旁的繡花針,開始玩起扎小人的游戲。
阿喜見狀興奮地上前問︰「小姐,你扎的是誰?」
沐依兒手一頓,額角一抽,反問︰「你覺得像誰?」
阿喜一振,忙瞪大眼觀察,好半晌才頭頭是道的說︰「這草人略大,腰細且胸小,一看就像三夫人。不對不對,這胳膊太長,腿兒又細,也有些像三小姐……唔!小姐,你倒是說說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