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海天若有所思的看向身旁女子,見她眼神有些慌亂地東際西瞄,數年前蘇家也是地方上的富戶,照理說不會敗落得那麼快,可一去外地沒多久就千金散盡,蘇老爺因此斗志全失,靠著妻女開繡坊過活,最後又灰溜溜的回老家。
莫非這幾個生面孔和蘇家有所牽連,以至于月牙兒一見就認出人,可又不想揭穿些人發現他們,為免走漏風聲先下手為強,畢竟只有一種人會守口如瓶,絕無二話——
死人。
蘇明月不知道的是,從今日起,她家宅子里外多了四名暗衛,隨時保護蘇家人的安危。
「你別多問,只要提醒謝大伯,其他人……啐,誰曉得是何用心!」謝家二房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心想謀奪謝家的家業,他們的司馬昭之心,眾人皆知,慣會裝好人。
「好,你說什麼我做什麼。」謝家有個謝逸然,他不會讓這個謝家淪為別人手中的棋子。
眸光一閃,衛海天面上一閃而過冷冽厲色。
玉頰一酡,蘇明月瞪了他一眼。「瞎說什麼,還不快去賣你的羊,那麼大的羊可不好賣,怎麼看都像頭小牛。」羊竟有牛犢壯。
他輕笑。「是羊。」
「長角的小牛。」她故意和他唱反調。
「我看著你進去。」他不與她爭辯,輕推了她一下。
倏地,她臉紅得厲害,輕啐一句。「腦子有病!」非親非故卻管她這麼多,不是腦子有病是什麼?
「是呀,病得不輕。」他也覺得自己病了,一見她就色令智昏,忘了入鎮是所為何來。
「有病就回去吃藥。」臉頰發燙的蘇明月快步走入繡坊,耳邊仍听見男子低低的笑聲,一聲一聲流進她心湖。
她的心從沒這麼亂,撞鼓般的咚、咚、咚!
可是她沒忘了自己下堂婦的身分,即使她仍是玉潔冰清之身,但在世人眼里已是不折不扣的棄婦,是嫁過一次的大齡女子,而非花骨兒似含苞待放的小泵娘。
想到家中一老一少兩個男人,她手中的繡品往櫃台上一放,花了七天繡出的繡屏,她還是覺得賤賣了,不過鳳陽鎮買得起繡屏的人不多,錦繡繡坊給的價碼算是合理了,另一間荷香繡坊可是對半砍價。
先這麼著吧,等她存夠銀子,她要在鎮上開一間最大的繡坊,網羅各地繡技的繡娘,織出星河棋譜。
「又在傻笑什麼,一個人憨憨呆呆的。」一臉嬌憨,毫無愁苦,讓人想擁她入懷。
玉額被彈了一下,吃痛的蘇明月一回神,看見一張近在鼻尖的大臉。「衛、衛大哥,你怎麼還在?」
「等你。」她嚇了一跳的神情太可愛了。
「等……等我做什麼?」她舌頭差點打結,慌得連忙往後退了幾步,與他拉開距離。
「飯館嫌我的羊太大,他們吃不下,只買了半扇。」他直起身,抖抖肩,背後多了裝半扇羊的竹筐。
「所以?」她不想問的,偏又忍不住開口。
「送你。」
她暗暗申吟。「你上回給的肉剛吃完……」
蘇明月想說的是有點吃膩肉了,想換換口味改吃魚,可衛海天直接曲解了未盡之語,大手輕捉的縴細肩膀轉了個圈。
「剛好吃羊肉補身,你太了,要多吃點,女子豐腴為美,瘦骨嶙峋太難看,你得長點肉。」她腰細得沒他大腿粗,可見吃了不少苦,既然他重新遇著了她,能多護一點就多護一點。
「現在是七月。」天熱,而且她才不,穠縴合度。
他一頓,黑眸深得如濃墨。「炒著辣子吃也行,或是清炖,放在架上烤,鮮女敕流油。」
「可我怕熱。」一想到大熱天吃上火的羊肉,她感覺汗水開始往外冒。
「月牙兒,乖,我給你弄幾塊冰塊消暑。」
衛海天想著要用牛車拖還是馬車載,蘇家沒有冰窖,順便叫幾個人來挖一座,多儲一些冰就不熱了。
蘇明月瞪著他,一瞪再瞪,她都想狠咬他一口。「你忘了你只是一名獵戶,你還沒有錢到買得起冰塊。」
自從蘇家變窮之後,每逢盛夏她沒再用過一塊冰,為了解熱她在屋子四周裁竹,竹能遮蔭,還有徐徐清風帶來涼意。
其實只要習慣了也沒那麼難以忍受,心靜自然涼,竹葉沙沙,何嘗不是一種禪意。
衛海天表情怔了怔,繼而失笑。「是我傻了,去年的今天我在將軍營帳內,有個軍戶儲了一冬的冰塊,他給每個百戶以上的將領都送了冰,因此我也受惠了。」
那是他留在邊關最後一個月,仗打完了,大獲全勝,皇上一喜,十萬大軍調往京城。
「果然是傻子。」蘇明月笑了,明眸亮如繁星。
第三章 死纏爛打(2)
「你知不知道我們蘇家不歡迎你?」
少年的聲音咬牙切齒,怒目橫視的大眼瞪如銅鈴。
「沒听說。」不過他該不該提醒前小舅子,眼楮瞪久了會壞掉,一條條的血絲都冒出來了。
「衛家小子,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兩家不相往來已久了,你大張旗鼓來退婚,讓我們蘇家顏面盡失!」難得清醒的蘇東承更想做的是將這人一腳踹出去,再不相見。
衛海天眨了眨眼,好不驚訝。「有這回事嗎?我怎麼不記得,您一定記錯人了,我心性良善、天地可表。」
「忒不要臉的!」能厚著臉皮胡說八道、自吹自擂,他也是人才。
「月牙兒,你捏捏,臉皮還在,沒有不要。」這刀光劍影的蘇家好危險,處處是埋伏,得小心應戰。
「叫我蘇大娘子。」蘇明月快被他的屢勸不听逼瘋了。
「不要,沒有月牙兒好听。」月牙兒、月牙兒,彎彎一輪月牙兒高掛星空中,散發柔和月色,美人、美景、美如畫,只有這名字才配得上她。
「月牙兒是你能喊的嗎?」蘇東承不悅地用眼刀一刨,他還記得這小子背後綁了一綑荊棘,跪在他面前叫他狼狠抽他,因為他要從軍去,不能娶他的月牙兒,三五年內相隔千萬里。
哼!他都沒嫌棄小子傻不隆咚,想著臭小子戰死後就讓女兒改嫁,反正蘇家等得起,多添一雙筷一只碗養閨女。
可小子不願,非說怕馬革裹尸,連磕十幾個頭把頭磕破了,求他另尋良婿,不用顧慮他。
當年的蘇東承怒了,直接命下人將小子扔出去,揚言蘇、衛兩家不再是親家,從此大路兩邊走,各分東西。
「岳……蘇伯父,是你要我喊月牙兒,說是兩小無猜不相離。」他當年喊不出口還被巴頭,後腦杓疼了三天。
「此一時、彼一時,說好的不相離也不是離了,所以不用太當真,不過上下兩張嘴皮踫一踫,說的不是真話。」他肯定鬼遮眼,加上喝了點小酒,因此才會識人不清,竟和他爹定下女圭女圭親。
聞言,衛海天眸光輕縮了一下,微露悔意。
「就是,又不是我姊夫,喊什麼小名?你要是不懂禮,我可以把書架上的《禮記》借給你,你多看幾遍就曉禮知義了,不會做出畜生不如的混帳事!」不放過冷嘲熱諷的蘇明章在一旁幫腔。
不是姊夫就不能當親人嗎?蘇小弟口才了得,走毒舌派,日後必大有成就,十個御史不敵他一人。衛海天月復誹。
他只是來送半扇羊肉,至于嗎?
眼角一瞄,坐在繡前的身影不停抖動雙肩,笑得好開心,他被蘇家父子言語凌虐,她坐視不理,甚至無聲嘲笑他的可憐處境,真是父慈子孝、一家和睦,其樂融融……
唯一的受害者只有他。
不過他也不是不會回擊,而是有愧于心不敢胡來,如果能讓他們忘卻昔日他做的糊涂事,狂風暴雨再大也無懼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