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信,只要找到哥哥,她便會再度一路順遂……
「還沒睡?」孟殊走到床邊,發現她定定地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要睡了。」她坐起身,迎視眼前這個高大男人。
「如果還能再撐一下,聊聊好嗎?」
聊聊?她微笑點頭,下床,只是她沒想到他會蹲為她穿鞋。
就在他握住她的腳、為她套上鞋子那一刻,說不清什麼感覺,刺刺的、麻麻的,在他溫熱掌心握過的地方。
「我自己來。」她直覺縮回腳。
「沒事。」他堅持幫她穿好鞋。
他的堅持讓她耳朵紅了,這是很親密的動作,親密到……前任丈夫也不曾對她做過。
床很高,當初打造這張床是依著他的身高做的,坐在床上,她的兩條腿勾不到地上,因此他想也不想,就一把抱住她的腰,把她給抱下床。
天吶!尷尬再度飆升,上回被抱下床是五歲還是六歲?于是,耳朵紅臉頰紅,她整張臉都紅得不知所措。她站在他跟前,他真真真是太高了,必須仰著頭才能看見他的臉。
「出去外面說話?」他問。
「好。」
再重申一次,她是大人,穿鞋下床這種事她都可以做得很好,更不要說走路了,但他不介意她能不能做好,直覺地伸手拉她,一路把她帶到屋外。
「你喜歡秋千嗎?」
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跳出來,讓她不知道該怎麼接,愣愣地抬頭看他。
「不喜歡嗎?我朋友的妹妹很愛蕩秋千,我以為你會喜歡,如果你喜歡,明兒個我在院子里搭一個。」
她不是他朋友的妹妹,但她很愛蕩秋千,在京城的家里就有一個,是師父和哥哥合力搭起來的,她在秋千上蕩著、在秋千上唱歌,她記憶里很多和快樂有關的片段都和秋千有關。
她直覺地想要點頭,但瞳瞳知道,自己不會在這里待太久的,所以秋千……
搖搖頭,她違心道︰「我不需要,但可以搭一個,我想晚兒會喜歡的。」
不需要?孟殊撓撓頭,好吧他承認,他確實不太會討好女人,否則晚兒的娘也不會……
「我明天出門,要七、八天才會回來,你需要什麼?我幫你帶回來。」
她需要銀子贖身,她要去找哥哥,她急著、盼著下一個轉折。
「不必,我什麼都不缺。」她已經欠他二十兩,在尚未還清之前,她不想欠得更多。
「別客氣,不麻煩的。」
「如果不麻煩的話,我今天采回來的草藥,你能幫我帶進城里賣嗎?」她問得很客氣、很小心,不敢有半分的勉強。
但他被勉強了,才第一天呢,她就急著賺錢,急著離開自己,想撇清什麼嗎?這個想法讓他不舒服。但她的表情太小心,小心到他覺得自己的口氣要是不夠溫和,會嚇到她。
所以咽下不舒服,他表情僵硬地回答,「可以。」
「太好了,謝謝你。」
「不需要說謝,婚禮過後,我就是你丈夫,你有權利支使我做任何事情。」
丈夫?不是假的嗎?差一點點她就要問了。
而他從她的目光中,似乎也讀出她想問什麼,于是表情更僵,臉色微冷。
她敏銳,善于察言觀色,他雖然沒有開口,她已經敏感地發覺他的不豫,于是緊閉嘴巴,不敢再說話。
然後孟殊發現她怕自己,更不開心了,悶悶地,他說︰「你不問我要去哪里嗎?」
她乖乖地順著他的話問︰「你要去哪里?」
「去城里和朋友踫個面。」
踫個面需要七、八天功夫?這個話敷衍得太過,但他們還是陌生人,忌諱交淺言深。所以她沒打算往下挖,點點頭,乖巧回答,「別擔心晚兒,我會照顧好他的。」
就這樣?他等著她問啊,問哪個朋友?為什麼要去那麼久?
可以說的,他會回答;不能說的,他也會耐心編個故事說與她。
她為什麼不問?女人不是問越多表示關心越多嗎?換言之她對他不關心、不在乎也不好奇?
挫敗感讓孟殊垮下肩膀,只不過他不想她害怕自己,更不喜歡她這麼乖,只好再度吞下不滿,低低回答,「把晚兒交給你,我很放心。」
這是信任?認定?認定她會把晚兒照顧得很好。瞳瞳有點小斑興,自己身上令人安心的特質還在。
偏了頭,淡淡笑著,清淺的笑在皎潔月光的照耀下,透著教人無法不被吸引的誘惑,孟殊看著她看痴了,忘記肚子里的不滿,忘記她對他的關心不合格。
第三章 金猴報恩(1)
磨好豆子、熬成漿,點過鹵水,做成豆腐。
她把豆腐切成一塊塊正方形,鋪排在干稻梗上等待發酵,依這樣的天氣,約莫七、八天就能發酵霉化完成,昨兒個她把菜葉洗過晾干,再將辣椒、八角、花椒、陳皮搗碎,加入鹽、生姜拌勻。
稻梗上的豆腐長出綿密的白色毛絲,美得像棉花似的,她先用白酒泡過,沾滿拌好的調味料,用菜葉包成小方塊。
尋一只干淨的甕,先在里頭擺入炒好的黃豆,將小方塊鋪擺好,灑入一層調料,再放上第二層小方塊、再灑入調料,一層層堆疊好,最後擺入剩下的菜葉,倒入白酒後密封。
一個月後就可以開封,到時紅辣的菜葉豆腐乳完成,架上熱鍋涮點肉,拌上這一味,那是師父最愛的滋味。
是啊,做著美食,她想念師父、想念哥哥,想念那些年冬天,一家人圍在爐邊吃涮涮鍋的情景。
嫁衣已經送過來,不太合身,但湊合著能用,听說這套嫁衣前面已經有七、八個人穿過。「好漢村」是個務實的村子,住著務實的村民,過著務實的生活,他們對于婚姻沒有太多憧憬,只想踏踏實實把日子往好里過。
瞳瞳並不介意嫁衫上過別人的身,她的第一身嫁衣還是禮部置辦的,夠尊貴、夠讓人羨慕了吧?可又如何,終究沒落個好下場……
所以穿什麼出嫁她壓根兒不在乎,更何況這場婚禮並沒有太多的實質意義。
她喜歡這里,卻也明白,自己不會在這里待得太久。
抱著晚兒在院子里來回緩步慢行,晚兒趴在她的肩膀上,她一面走一面輕拍他的背。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詩背過一首又一首,這幾天,晚兒又學會好幾個詞匯,說話的次數不多,但每次都能引出她的興高采烈。
晚兒是個聰明的孩子,幾次下來,他便也明白,想要讓姨姨開心?很簡單,開口說話就行,這招屢試屢成。
這個時節的風,微暖微涼,日光灑在屋頂上,照亮四方,她愛上這里的寧靜,愛上藍得透澈的天。
突地,馬鳴聲從遠方傳來,孟殊回來了。
這幾天,她從村人口中听到很多關于孟殊的事,傳聞中,他有一身好武藝,剛搬到這里時,別人打鹿、打野豬,他一口氣打下兩只大老虎,換得的銀子買回雞鴨魚豬,請兄弟們吃喝一頓,還買回村里唯一的一匹大黑馬。
傳說他疼兒子,卻不懂得方法,笨拙的表達常嚇得兒子放聲大哭——這點她親眼見證過,無偽。
馬在屋前停下,門推開,兩人目光對上,他要說話,她卻以手指壓唇,要他噤聲。她指指晚兒,用口形對他說︰晚兒睡了。
她的表情很溫柔,動作很溫柔,整個人溫柔得像湖水,一點一滴穿透人心,晚兒被她收服,而他也……也在沉淪當中,讓他忍不住想要對她再好再好、再更好一點。
走進屋里,這幾天她和晚兒同床睡,床小,睡得不大好,但夜半醒來,看見晚兒舒展的眉心,讓她回想起和慎兒的相處,心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