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閃避,他不能出賣女乃女乃,只是鼓著一張包子臉,視線不敢與瞳瞳對上。
見他不語,瞳瞳呵他癢,他左躲右閃逃不了,笑軟在她懷里。
瞳瞳很清楚,婆婆不喜歡她經常進出誠王府,可她不過是一介女子,若沒有誠王府在背後撐腰,誰都可以欺她、辱她,受了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吞。藥丸買賣那麼大的利益,誰不想分一杯羹?她與誠王府不過是魚幫水、水幫魚。
「男女有別、授受不親。」他想了半天擠出這麼一句話。
「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娘得多積功德,以求你爹戰場平安。」
「可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爹在那麼遠的地方打仗,要是娘……
噗地,她大笑失聲,捧著慎兒的小臉,重重地在他額頭上親一口。「在想什麼啊,撈月得有體力呢,世子爺是病人,哪來的力氣近水樓台,更何況娘這顆月,早早被我們家慎兒給摘了。」
慎之抱著母親的腰,嬌氣道︰「娘,永遠別離開慎兒,行嗎?」
「娘不會離開的呀,只是慎兒娶了媳婦兒,肯定想插上翅膀,趕緊離開娘。」
「才不會,慎兒有媳婦更記掛娘。」小包子嚴肅無比回答。
她輕笑。「慎兒,別害怕分離,終有一天,慎兒羽翼豐滿就得展翅高飛,你必須到很多、很遠的地方,開展自己的眼界。」
「娘和我一起高飛。」
「那個時候娘老了,飛不動啦。」
「我背著娘飛,我到哪兒娘就到哪兒。」
「在想什麼?」孟殊的聲音喚得她拉回思緒。
瞳瞳回身一笑,掩去眼底的黯然,搖搖頭,那些已經過去了。
即便她對他有再多的耐心、疼愛……慎兒都不再是她的兒子,裴哥哥說得對,程月娘、雪兒、婆婆、慎兒、裴哥哥他們才是一家人,緊密不可分的一家人,而她,不過是外人……
「沒什麼?快走吧。」
孟殊把晚兒縛在身後,瞳瞳背起竹筐,一起往山上走。
穿過村子,不少村人看見孟殊,紛紛同他們打招呼。「老大好。」
「嫂子長得可真好看。」
「晚兒挺喜歡嫂子的,對吧?」
眾人對他熱情,連帶地對瞳瞳、晚兒也熱烈著。
這里是個純樸的好地方,她的直覺沒錯,一眼便喜歡上此地。
直到兩人走得遠了,村民們還在耳語——
「老大和嫂子看起來挺相配的。」
「我才想著呢,咱們老大眼光高,能瞧上什麼樣的女人。」
「嫂子可是花了老大整整二十兩銀子呢。」
「這麼多?當初落戶的時候,每個人分得十畝田和二十兩,一口氣花掉二十兩,往後老大要靠什麼嚼用?他還得養晚兒呢。」
「甭擔心,老大武功高強,多上山幾趟,打兩只大老虎,肯定能夠撐到夏末出糧。」
「希望新嫂子能待老大好一點。」
「舊嫂子待老大也不差,就是、就是……」
「是她命不好。」眾人的議論持續好久才停下。
第二章 許多第一次(1)
走出村子,轉往山林小徑,突然沒了人聲,過度的安靜讓氣氛有些尷尬。
「為什麼他們叫你老大?」
「我們曾經是土匪。」不過數息功夫,孟殊已經決定不瞞她,雖然這事……不太有面子。
「土匪?你說的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她震驚地轉頭望著他。
「不對,是劫富濟貧的土匪。」
只是在劫富過程當中,發了點小財,然後買下這片山谷地舉寨遷移,有了地,就得有自己的小家,有了小家,就得有女人操持,他相信再過不了多久,村子會像附近的樹林,發展得郁郁青青。
「每個土匪都這麼說的。」
她突然想起師父留下的話本子,里頭那話是怎說的?
哦,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欲從此路過,留下買命財。錢這種東西,花了是財產、不花是遺產,留財產有意思、留遺產沒用,土匪都開口了,再多的錢也得往人家口袋送。
「我們只劫貪官。」在他變成老大之後,劫的都是該劫之人。
貪官的定義是什麼?有錢?看得人不爽?聳聳肩,瞳瞳不予置評。
他看出她的不苟同,可他行事哪需要誰的認同?針對這種事,他通常甩也不甩。只是……她的不認同像根針似的戳著他的心,讓他忍不住想要多解釋幾句。
「林可欽,貪軍餉,冒領軍功;趙嘉,凡審案子,不論對錯,只論誰交上來的銀子多;陳平山,私扣賑銀八千兩,無視百姓饑荒死亡……」
他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說得瞳瞳瞠目,下意識問︰「官能這樣當?不怕獲罪嗎?」
「很多官都這樣當的,只不過他們上下打點得好,自然沒有人將他們的罪行捅破,頭頂上的烏紗帽便戴得穩穩妥妥。只有利益分配不平均的時候,才會有人想跳出來管。如果雨露均沾,誰會多事斷了這筆財源?所以上頭的人不管,我來管!」
瞳瞳搖頭。「這世道……」
「別悲觀,水至清則無魚,只要不過分、只要還能為百姓做事的,即便為自己攢一點私利,倒是不要緊。若真貪得太過,老天終會收了他們。」
這些年,他可捅破不少「天」,上蒼不行正義,他來主持。
點點頭,瞳瞳轉移話題。「村里人經常進山嗎?」
「會,春搜、夏苗、秋獼、冬狩,青黃不接、農暇之余,村里的男人需要消耗體力,大伙兒便會組隊上山。」他們用皮子、獸肉換得生活所需。
罷在此地落戶時,他要讓一群習慣揮揮大刀、幾句恐嚇就能有白花花銀子可花的土匪兄弟們學會流血流汗、交易買賣,頗有幾分困難。
他不得不一再鼓勵勸說,讓他們想清楚,成為良民、生活穩定,就能娶妻生子、繁衍後代,讓他們慢慢想清楚,收拾起那股難受,咬牙硬撐下來。
之後村里有了女人、有了三餐熱飯,他們便漸漸習慣過上平頭百姓的生活。
「換言之,山上有路可通?」
「前山有,後山沒有,路是我們開的。」剛搬來時,這片無人的荒地野山,夜里歇下,還能听到野獸嚎叫聲,後來燒草犁田,開溝為渠,接山泉水、鑿井,村落雛形漸現,才有今日的好光景。
看著他不自覺露出驕傲自得,瞳瞳嘴角微揚,這人把自己當成開山英雄了。
不過他話中的意思是,她想采藥只能去前山?可……她轉身看著後山,山勢高峻,山體龐大,通常這樣的山會形成「一山有四季,上下不同天」的垂直氣候,肯定會有許多古老而珍貴的動物植物分布,她沒有估計錯誤的話,那里背陰處多,應該會有不少的珍貴藥材。
「你們在這里落戶多久?」
「兩年。」
從無到有,這段日子並不好受,尤其是晚兒,他打出生起,身子骨就不佳,再加上水土不服,以及自己日夜忙碌忽略了他,使得晚兒不僅多病,性子還孤僻,成天蹲在角落,誰都不喜,誰都不理。
「當初怎會選在這里?」
「因緣際會。」
很簡單的四個字,但她明白他真正的意思,他要她別多問、別好奇,對吧。
她是個識時務的女子,不該知道的,她不會無端生出好奇心。
瞳瞳不問了,空氣瞬地安靜下來。上山的路很小,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彷佛擔心她丟掉似的,晚兒不時轉頭看她,她得及時送上笑臉,他才會心滿意足地把頭轉回去。
「過幾天,村里會給今日到山下挑媳婦的同伴辦一場婚禮,我答應你可以自贖,但若我們沒舉辦婚禮的話,眼下村里還有兩百余人沒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