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可以為自己贖身嗎?(1)
男人啊,年紀一到,就要有個女人來熱炕頭,喜不喜歡、漂不漂亮其次,重要的是能滿足男人的肚子和下半身。
至于話本子里頭的情情愛愛,誰曉得在鬧些什麼?對男人來說,與其看那些愛來愛去的文戲,不如看一場孫悟空大鬧天宮,擂鼓聲起,一番熱鬧。
就是為這點需要,今兒個孟殊領一票兄弟下山來找婆娘。
孟殊也需要一個婆娘,但主要目的不是熱炕頭,而是帶兒子。
小孩是種相當麻煩的動物,打晚兒出生起,他就沒睡過一場好覺。
弟兄們見他三不五時黑著兩個大眼圈,便勸道︰「老大也領個婆娘回家吧,就算下頭不癢,至少夜里有人看著晚兒,可以一覺睡到天亮。」
這話說得實在,晚兒身子骨差,三天兩頭病著,需要有個細心妥貼的女人來照料,何況別說夜里,就算白天,他也經常忙得不見人影,哪有辦法陪晚兒,搞得孩子都三歲多了,走路不穩、說話不會、眼神呆滯、脾氣古怪,再讓他帶下去,再好的苗子也得往歪里長。
一群男人熟門熟路地來到牙婆家里。
听說孟殊又帶兄弟往這里來,牙婆立馬笑得見牙不見眼。這爺可是大客戶,每個月都會帶一票男人過來挑媳婦,他們行事大方干脆,從不講價,在意的是看得順不順眼。
「去去去,把新貨都給拉出來。」她催促過身邊的嬤嬤後,便扭著出門迎爺。「孟爺快進來坐坐,來人,上茶。」
她一邊招呼孟殊,一邊計算著跟在他身後的男人,一、二……十三個,又是筆大買賣,頓時笑得更歡。
雲州多山多丘陵,民生談不上富庶,因此大戶人家少,人牙子大部分與山坳坳里的獵戶作交易。實在是山上地方苦窮,沒有女人願意嫁進去,想找媳婦傳宗接代,只能多獵點好貨、攢些銀子,再到牙婆那里挑合眼女子。
因此,在這里要促成姻緣,牙婆比媒婆更幫得上忙。
「李婆子,我上次要的……」
張尋嘴巴一開,牙婆立刻接話,「記著呢,要樣貌美、氣質佳的,有,這回給爺挑了好幾個過來。」
在這里選媳婦,自然是要挑能做事、力氣大、好生養的,偏偏有男人看不開,非要尋那貌美如花的,也不想想,夜里燭火一滅,漂不漂亮有差嗎?
何況長得好的女人氣性大,娶回去當婆娘,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要是踫到性子烈的,想方設法逃出山坳里,到頭來豈非白忙一場?
只是客人最大,怎麼要求,她自然怎麼辦,這不,這回從外頭尋來不少好貨色。
李婆子剛應下話,一群女人就被領出來,二十來個,排成三排陸續進屋。
看見今天的「貨」,張尋笑咧了嘴。
就說唄,這李婆子慣會說好話,丑女也能被她夸得像朵花,讓她去尋幾個養眼的,都說過幾回了,若不是他上次捶了桌子、發一回飆,這會兒哪會有幾個顏色好的。
「那行,今兒個咱們老大也要挑個頂好的。」
女子們都垂眉低頭,看不清楚容貌,但看得出身材窈窕、形容清秀。
孟爺也想挑媳婦了,那得……李婆子攥了攥拳頭,硬是把坑人的壞笑給憋進肚子里。
「張爺,我得把話說在前頭,一分錢一分貨,第一排這幾個身價不同,沒有十兩銀子以上賣不了,後面兩排倒是還可以談談。」
「行,我會看著辦。」
說完男人們搶身上前,深怕好的被挑走,想當新郎又得等下個月。
張尋粗魯地勾起女人下巴,像挑牲口似的一個個看過去,瞧身材、挑容貌,他也不避諱,自己就是個好顏色的,不介意給婆娘捧洗腳水、燒熱灶,卻不能容許丑婆娘在跟前晃。
想到哥哥娶的嫂子,張尋揉了兩下鼻子,唉!他怎就不怕生一窩丑孩子?
孟殊很少說話,女人一走進屋里,他就捧著茶細細品著,好像喝茶比看女人更有趣似的。
他的身量高、體格壯碩,留著一把大胡子,一雙眉濃,一對大眼,兩只手掌攤開,硬是比別人大上許多,長長的兩條腿,桌子底下都裝不下。
視線隨著張尋前進,他沒有非要挑最美的,他要挑個合眼緣的,至于合眼緣的條件?平心而論,他不是太清楚。
直到張尋勾起甯語瞳的下巴,他接觸到那雙亮得能發光似的眼楮,咚地,心底某根弦被觸動了。
她長相甜美,但眼底含愁,嘴角餃澀,分明哀傷,卻是一臉的懂事乖巧。
她的懂事乖巧像顆石頭,重重地砸中他胸口。
通常越懂事越沒人心疼,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太乖的孩子頂多只得到一個乖字。
有想望不敢說出口,深怕旁人為難,別人有渴盼,再委屈也要盡力去滿足,深怕自己不夠好就不被喜歡,這種人受委屈也不敢哭鬧,不懂得自私、不曉得耍賴,這種乖……傻到很欠……人疼。
瞳瞳抿緊雙唇,面上乖巧,心底卻無比抗拒。
她的運氣真背!早知如此,當初就狠賭一把,說不定跟了世子爺,更有機會見到哥哥。
如今,不知天南地北何處歸,誰曉一抹紅艷落誰家?
她後悔極了,路上逃過兩次,兩次都被抓回來,最後人家干脆給她灌了藥。所以……她規劃不出「所以」之後的事,如今只且看且走。
至于她的乖……是被告誡過的,若是不被人買回去當媳婦,就只能等著被賣進青樓,不想伺候一個男人,那便伺候千千百百個男人。
這話毒辣得狠,卻明明白白地點出她的困境,此時除了乖巧,她別無選擇。
于是不甘隱著,怨懟藏著,她只盼運氣夠好,踫到一個寬厚男人,讓她有機會圖謀以後。
「我要這個。」張尋指著瞳瞳。
听見張尋這話,李婆子巧笑嫣然。這位小爺真有眼光,這姑娘不只漂亮,還美得有氣質、有內涵、有底韻,怎麼看都像個大家閨秀,也不知是什麼樣的故事,會淪落到她手里。
李婆子瞄一眼孟殊,發現他也在看瞳瞳,心念一轉,笑道︰「小爺,這位姑娘得賣二十兩銀子。」
聞言,張尋惱怒。「啥?剛不是說十兩?」
「爺沒听仔細,我說的是十兩以上。這位姑娘姓童,出身不凡,能斷文識字、會算帳,就算花二十兩,您也不虧啊!再說了,您看看她這長相,鵝蛋臉、新月眉,容貌嬌美,風姿綽約,要是再好好打扮起來,不是我說大話,宮里的皇後娘娘都不見得有她漂亮。我開的可是良心價,要不,送到‘香袖招’,說不定可以賣上五十兩。」
張尋搔搔頭,如果能識文斷字,二十兩確實不貴,可他哪來那麼多錢?
前陣子听哥的盤算,又買下三畝地,就算把他榨干榨透,也榨不出這一筆錢。
一旁听到香袖招三個字,孟殊擰了濃眉,走到瞳瞳身前。
那麼長的兩條腿,他的身量讓人有十足的壓迫感,不由自主地,瞳瞳抬起頭,首先入目的是他那把大胡子,然後是他那汪黑得讓人探不到底的眼楮,他生得高大壯碩,寬肩窄腰,簡單的藍色棉布直裰在身上,身形顯得筆挺勻稱。
他的眼窩深邃、鼻梁高挺,看不清他覆在大胡子底下的半張臉,饒是如此,她仍然覺得這個男人英俊得令人窒息。
他就這樣看著她,沒有動作、沒有聲音,連表情都沒有多兩分,而她竟然……竟然感覺站在他面前很安全?
就算被他買走,也前程無虞、安全無慮,即使當他的奴婢,她也能順心遂意,謀劃想做的事情……真真是太奇怪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