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這個孫女,孫女當年才五歲,見他為了沒人繼承衣缽而長吁短嘆,拉著他的手說要陪他上山,還自備小籮筐背在背後,看得他既歡喜又心酸。
可惜的是這孩子不能繼承他的醫術,在一次高燒中她傷了筋脈,人是救回來了,但手臂卻會不時的抽搐,無法替人號脈,更別提針灸,雖然後來情況改善了不少,可也只是不影響生活而已,要行醫還是不成。
不過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溫明韞對藥草的辨識能耐是溫家最強的,她只要掃過一眼便知是何種藥草,從不失誤,以手一模好壞立即分曉,更有過目不忘的強項,醫書、藥方一旦看過後便牢記在心,她在制藥方面的天賦高人一等。
所以他每次上山都帶上對藥草有興趣的孫女,祖孫倆一問一答的辨識山上的藥草及其藥性,老的教著小的什麼藥草能入藥、要用多少分量,用哪個部位治病,如何炮制,用什麼方式熬煮……
日復日,年復年,日積月累下,在溫老頭的教導中,溫明韞除了不能把脈針灸外,也是個小小郎中,她牛刀小試制成的藥丸子能治病,成效頗佳。
溫老頭驚喜之下更加看重這個小孫女,將所知的醫理毫不藏私的傾囊相授,希望有朝一日能培育出一名制藥師。
但溫明韞熱衷制藥的原因說穿了叫人捧月復,她之所以學著制藥,是因為她有一段時日臥病不起,一天三次,喝了三個月苦到發麻的湯藥,這讓她下定決心要以藥丸、藥片取代讓人頭皮發麻的苦藥。
「說親還太小,你看我還沒你肩高呢!可是我現在力氣不小,所以說大到能為祖父分憂解勞了。」
「古靈精怪,就你嘴甜。」溫老頭笑哈哈的,看看孫女,個頭小小的,還一臉稚氣,確實是哪能為人妻?大晉朝的女子十一、二歲開始相看親事是常有的事,相看兩年定下婚事,再走完六禮也差不多一、兩年功夫,及笄就成親的比比皆是,十六歲算晚了,十七歲是大齡,過了十八歲還不嫁人都成了老姑娘,乏人問津。
溫老頭是想多留孫女幾年,他在鎮上看來看去也看不到幾個配得上他孫女的後生,打算過兩年往縣城里找找看,他寧可孫女晚嫁也不讓她受委屈。
「人家說的是實話嘛!祖父你多擔待,別太早把你孫女嫁出門,讓我多孝順你幾年。」
她才不要七早八早嫁作人婦,身體都還沒發育好呢,嫁人生子無疑是找死,她可不想又只短短活了十幾年就又死了。
真正的溫明韞在五歲那年就發燒過頭,魂歸陰司了,如今借用溫明韞身體再次活過來的是一個異世靈魂,她是曾待過三年幼稚園的幼教老師,後來攻讀森林系的大三生。
當幼教老師不代表喜歡小孩子,反而她十分厭惡學齡前孩童,認為他們不是天使,而是惡魔,來逼瘋她的,可因為幼稚園是她母親開的,身為園長的虎媽強迫女兒當一名幼教老師,從幼幼班教起。
一開始的她勉強叫自己以極大的愛心來教導三歲大的孩子,可是這些小王子、小鮑主們實在太難伺候了,撐了幾年她發現自己撐不下去了,便偷偷的報考喜歡的系所,而且還考上了,雖然父母不支持,但幸好工作了三年存下不少錢,夠她念完大學,所以她毫不猶豫的投入其中。
誰知一次的田野調查中,她和同學們深入大山,卻遇上突來的大雨,一行人十來名借住山中民宿,可是大雨引發了土石流,她不知道有幾個人逃過,反正她和幾個出外探索的同學沒逃過,被沖刷下來的土石往下推了幾公里,最後埋在土里。
她沒怎麼感受到死亡的恐懼,窒息片刻便陷入黑暗,都來不及看完人生走馬燈。
當她再睜開眼楮時,全身熱得快要將她烤焦了,為了生存她爬到屋外求救,一名灑掃的老僕發現了她,這才有了她祖父的連夜搶救,用了不少上等的好藥才把人救回來。
也就是那天起溫老頭才知道長子和長媳對女兒多疏忽,竟沒人照顧一個五歲的孩子,連她受了風寒也無人知曉,孤零零地躺在屋子里任病痛折磨,差一點就沒機會長大。
溫老頭狠狠的教訓長子、長媳一頓,要他們夫妻倆帶好孩子,溫明韞因此被帶到縣城住了兩個多月。
可是長房夫妻倆根本沒把女兒當一回事,他們眼中只有兒子和賺錢,再一次將她棄之不理,一次溫老頭送藥材到縣城藥鋪時看到瘦了一大圈的孫女,眼眶一紅便帶了回來。
從那時起,溫明韞和父母就越來越疏遠了,也很少到縣城,換了一個靈魂的她已經不需要親爹親娘了,她曉得誰才是真正關心她的人,誰又該敬而遠之。
「不嫁人想吃垮娘家呀!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到那時候祖父讓你留你都跟祖父急。」溫老頭取笑孫女,不時伸出手幫她托著筐,省得太重累著了她。
他們上山不只摘霧蓮,看到合適的藥草也沒放過,這才摘采了滿滿一筐。
身為醫者,無法看到藥草不采,溫老頭不論用不用得上,每回上山一定背個竹筐,溫明韞有樣學樣也會背個小竹筐,只是摘沒多少小筐就滿了,她還愣了愣。
「祖父,你小心點走,留心腳下。」霧氣剛散去,地上有點濕滑,一滴一滴的露水尚未蒸發。
「得了,祖父從年輕走到老,我閉著眼楮都能走得比你順。」來來回回不知走過幾百回了,還輸個毛頭小娃?老人家都愛說大話,聊兩句當年勇,真要他閉眼行走還不摔個鼻青眼腫。
溫明韞將背帶扣緊,免得下滑,笑嘻嘻地跟祖父斗嘴,「可霧蓮只有我能摘,你老人家再得意也踫不著。」
溫老頭一窒,訕訕地嘀咕道︰「也不知這霧蓮怎麼長的,偏偏男子踫不得,太古怪了。」
順著山路往下走,溫老頭遠遠望著望霧村,四處裊裊炊煙已然升起,早起的村民已經下田干活,家里就忙著做早飯,等著干完農活的人回來吃。
「所以祖父別太早把我嫁出門,我還能多為你摘幾年霧蓮。」
以前是村長的女兒在采,藥鋪每個月也能收一些,後來她嫁人了,生了兩個孩子,想再上山摘霧蓮卻是摘不了了,會跟男子踫觸一樣,讓霧蓮凋謝。
這件事說來真的挺奇妙,但這世上神奇的事太多了,不差這一件。
霧蓮這種植物,在穿越之前她根本就沒听說過。
穿越到大晉後,為了不被揭底,她看了不少書籍,可是越看越迷糊,這個時空漢、唐是有,但與她穿越前歷史的記載有所出入,唐之後不是宋,而是「雅」,有唐雅八大名家卻無唐宋八大家,人也換了。
「雅」後頭是傳承十代的東水國,然後才是大晉,傳至今已有兩百多年,九位君王,國姓公羊。
溫老頭臉上的笑意卻是淡了,嘆氣道︰「霧蓮越來越少了,再過幾年也許就沒了。」
「是因為采摘過度的緣故嗎?」她也有這種擔憂,所以她只收花,塊根仍在,來年還能再開花,再說了,霧蓮的塊根要十五年以上方可入藥,早收了有毒性,不能治病反而害人。
「不是,是霧氣變少了。」他將手往上一舉,手掌打開,感受著霧氣的冰涼。
「霧氣變少了?」她不解,在她看來,山里的霧濃到視線不清的地步,若沒熟門熟路的祖父帶路,她肯定很快就迷路了。
「祖父十來歲時候,霧濃得伸手不見五指,那時的霧蓮是滿山遍野的長,一叢一叢幾十株,甚至是上百株,整個村子的少女都能來采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