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看人的目光向來準確,若是他看中,肯定是個不錯的姑娘,至于舉止進退,慢慢學便是了。
夏嬤嬤看了眼身後的杏兒,杏兒立刻上前將手上的帳冊全都放在桌上。
趙小丫不由得挑了下眉。
「爺交代老奴交給姑娘過目。」
趙小丫知道這是要讓她管家之意,她雖然識字,但從沒管過家。
她伸出手翻了翻,發現夏嬤嬤能力不俗,將莊子打點得極好,送上來的帳本也寫得一二楚。
她有不懂的便問,夏嬤嬤沒有一絲輕慢,仔細的交代。
趙小丫學東西向來快,夏嬤嬤不禁真心的又高看了她幾分。
「姑娘,歇會吧。」夏嬤嬤對專心的趙小丫說︰「這帳也不是一天就能看完的。」
趙小丫這才注意到時光流逝,外頭降下了大雪,她合上帳冊。
杏兒立刻上前收拾。
趙小丫挺喜歡這個機靈的姑娘,周屹天的意思便是讓她將杏兒帶在身邊。
她自小就是伺候人的,從沒有想過有一日會被人伺候,本想拒絕,但目光一對上周屹天的疲累憔悴,她便不拿這等小事煩擾他。
「姑娘,有一事老奴不知當說不當說……」
趙小丫直視著夏嬤嬤,微微笑道︰「嬤嬤請說。」
夏嬤嬤心下遲疑,想著這是個比杏兒還小的孩子,最後她搖了搖頭,「無事,就是天冷,姑娘多喝熱茶,身子好得快些。」
「謝嬤嬤,我知道。」
看著趙小丫天真的樣子,夏嬤嬤心中無奈,之前趙小丫病了,被周屹天安排住進正院自己的房里,她雖覺不妥,但看周屹天上心,她也不好多言。
如今人既大好,自然該移居他處。與其說她顧念周屹天名聲,倒不如說是顧念趙小丫,這無名無分的,還沒成親,分際若拿捏不好,總是趙小丫吃虧。
看周屹天的態度是視禮教于無物,但相處幾日,夏嬤嬤的心不自覺偏向趙小丫,想提點幾句,但一看到她的神情就知道,做主的是周屹天,就算她想挪位,還得周屹天點頭。
「時侯不早。」夏嬤嬤若有所思的站起身,盤算著找機會向X提一句,「老奴讓人備膳。」
天上飄下白雪,站在石碑前的周屹天卻渾然未覺,肩上已滿是雪花。
周岳和顧良帶著護衛站在不遠處,無一人敢上前。
趙小丫撐著傘,帶著杏兒在一片雪色中走過來。
經過顧良一行人時,她將他們擔憂的神色盡收眼底,對他們露出一抹笑,可以明顯看初他們因為她到來而松了口氣。
她讓杏兒留在原地,自己走向站在墳前一身素白的周屹天。
雪地之中,只有她身上的玄色大氅成了唯一的色彩。
「下雪了。」趙小丫輕聲說道。
周屹天听到她的聲音,眉頭微皺,轉頭看她。
她對他討好一笑,「再不出來走走,骨頭都懶了。」
周屹天沒說話,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手,察覺她手指微涼,眉頭皺得越來越深。
「不冷。」趙小丫聲音輕柔,看了墓碑一眼,突然動手拔掉腕上的獸牙手串。
周屹天不知所以的看著她突如其來的舉動。
她牽起他的手,試圖將獸牙手串套到他的手腕上,但他的骨架太大,試了幾次無果,忍不住輕笑,「看來得給哥哥重新串條紅線才行。」
「這是做什麼?」周屹天這才開了口。
「我有很長的一段日子以為爺爺給我獸牙手串是因為看我一個小泵娘可憐,好心給我個首飾,最後才知原來這不單是飾品,是為了給我避邪,更是希望我有勇氣。只可惜我被我娘折磨慣了,性子怯懦窩囊,沒體會他的用心良苦,但現在我不會再膽小怕事。我是個女流之輩,不懂外頭的風雨,血洗竹樓的事……」她頓了一下,「你不說,我也不問,但不論你想做什麼,你都要好好的。記得我會等你,一直等你。」
她唇邊掛著一抹帶著傷感的淺笑,裹在白狐毛領玄色大氅下的身子十分瘦弱,襯得一雙大眼楮格為醒目,原本養了些肉,卻因這場大病反倒比之前更瘦了些。
他牽起她的手,重新將獸牙手串穩穩的戴在她手上,之後伸出手將她抱入懷中。
懷中的人很小,沒有幾兩肉,脆弱得不堪一擊,卻是他如今最眷戀的依靠。
「獸牙手串是爺爺給你的,你好好收著便是。莊子是我娘親陪嫁,里頭留著的奴才都是爺爺信任的顧家老奴,這些年我沒有費心,如今全是你的。你住在這里,若缺什麼就跟夏嬤嬤說。」
周屹天不打算將趙小丫帶回侯府,他已經因為一時大意讓姥爺丟了性命,如今萬不可冒一丁點的風險讓趙小丫有個萬一。
侯府是個吃人的地方,以前他曾經自傲的認為能護住人,現實卻狠狠的給他教訓,他再也不容許失誤。
這些天他日日站在顧喬成的墳前,想著他死前的最後幾句話。
忍字說來容易,對他而言卻是難上加難,心中的不甘依然糾結,但憤怒慢慢的平復。
周屹天握住她的手,抬頭望著滿天濁雲,天氣陰沉,這場雪下到了頭,終究會停。
「回去吧。」最終再看土墳一眼,周屹天絕然的牽著趙小丫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