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易沒理會蓬萊在那邊暗笑什麼,更加不在意男兒國將會有多少人要成親,他瞥瞥蓬萊手中另一封關于月穹消息的來信,甚是想看又不願意開口,于是只能別過臉,別別扭扭地問。
「那女人她……她婚後的日子過得怎麼樣?」嫁過去就沒消沒息了,她是樂不思蜀啊?師門里最沒良心的就獨屬她一個。
蓬萊要笑不笑地看著這個嘴巴上說歸說討厭月窮,但其實骨子里還是很擔心她的容易。
「喏,你也瞧瞧吧。」他故意把信亮在他的面前。
容易梗著脖子就是不承認,「誰、誰要看她的消息了!」
「死鴨子,在我面前玩什麼嘴硬?」蓬萊的大掌罩在他的腦袋上,硬是將他的臉轉過來,「給我看!」
鉅細靡遺的情報,透過黃金門探子之筆,將月穹于嫁過去的日常生活一一展現在他們的面前。
在探子的筆下,他們彷佛看到了,那個總讓人氣得牙癢癢的月穹,依然還是他們印象中的搞怪猴子,小黃書照樣寫,男人豆腐照樣偷吃,自家夫君的果畫還掛滿了他們的新房,而那個承諾過不負她的文謹,雖然也老是被她氣得肝火旺旺,可他卻從不曾食言。
他就一如男兒國其他寵妻過度的男子般,認認真真地把月穹捧在他的掌心上,不但在文府里放任她各種自由,就算是出了門,他也不在乎月穹的臭名聲會為他帶來什麼影響,該為月穹出頭時就出頭,有機會替她報復也絕不會手軟放過……
他是真心對月穹好,又或許他們師門所有人對月穹的用心加起來,也及不上文謹所願意為她做的。
容易很不想這樣說,「文大少……對她似乎不錯。」
「不就是一直溺愛著她嗎?」雖沒讓月穹無法無天,不過也快差不多了。
「師姊她居然也沒逃婚……」打從她出嫁後,他就一直在師門里待著,還想著說不定哪日就得準備出動去圍捕她回家。
「妹婿不但幫老四出書還兼賣書呢,你說,她會想逃?」文家大少在任何一方面都大大滿足了她,月穹又不是傻子,不傍著他要傍著誰?她八成是這輩子都賴定這個金龜婿了。
容易扁扁嘴,拿開蓬萊放在他頭頂上的大掌,眼底暗藏著幾分落寞又有幾分難以言喻的高興。
蓬萊故意逗著他,「要是還不放心,那就去看看嘛。」
當下被猜中心思的容易紅透了一張臉,結結巴巴地道。
「誰、誰擔心那個女人了!」他只是很慶幸她往後不會再丟師門的臉而已。
蓬萊將眉一挑,「我這是指名誰了?」
「二師兄,你的心眼最壞了!」性子直得跟梁柱似的容易氣息一窒,氣跳跳地扭頭就往外跑。
「不然能鎮得住你們這幫孫猴子嗎?」他又不是如來佛。
整理好與月穹有關的消息後,蓬萊將每個探子送來的信函都收在一個小木盒中,準備將它送往後山佛堂讓大師兄過目,但在走出書房後,他也不知怎地,腳下一拐,就走去了月穹的房間。
取下門鎖後,蓬萊推門而入。
安靜的房間里,日光無言地照射著空氣中飄飛的塵埃,入目所見,一切如昨,就像月穹從未出嫁過,只是因師門任務暫時出了遠門似的。
桌案上四散亂擺的圖紙與毛筆、床舖上起床後就忘了收拾的凌亂被褥、窗邊那盆她養了多年一直都半死不活的蘭花、還有房柱上,她小時候在挨他打後,故意用小刀刻上去的壞話……
瞧瞧這亂七八糟的房間,哪像個閨女的房間了?都跟她念了幾百次,她就是懶得動手收拾!
蓬萊擱下了手中的小木盒,想也沒想地就動手幫她整理了起來,在一屋子的凌亂中,唯有一處是他稍稍還看得過眼的,在靠近書櫃旁的那個繡架,他買來後,月穹雖然沒動手繡過幾回,可她卻一直都很愛惜它。
他伸手輕輕撫過繡架上那幅月穹一直沒繡完的彩緞,然後拿起置在繡椅上,一只保存良好的陳舊布女圭女圭。
那是當年她入門後,他親手買給她的。
月穹雖入門得早,可入門時年紀卻很小。
他記得當年師父是這樣告訴他的,月穹來自一個窮得可憐的漁家,她打魚的父親侍親至孝,可兄長卻不,早年就丟下雙親去了大城市謀生,即使發達富貴了,也不願回鄉奉養父母。
月穹的親爹在她三歲出海打魚時,踫上海難就再沒回來了,爺爺女乃女乃接受不了這個打擊,沒過多久也相繼離世。她的親娘名喚水映,生得很嬌美卻本身就體弱,粗重的工作做不得,也就只能給人縫補衣服而已,所以月穹很小就為了溫飽出門去做工,每天大清早去漁港邊幫忙船家收拾魚貨,或是在大街上撿拾些值錢的東西去換錢。
直到有天,月穹在做完工回家,卻沒找著總是待在家中的水映時,經鄰人的告知月穹才知道,她娘丟下她跟她那個富裕的大伯走了,水映頂著全村眾人的唾罵,不管不顧地去城里當上了大伯的第四房小妾。
月穹原以為,水映是被那個以性好漁色出名的大伯給逼迫的,因此才六歲的她,悶不吭聲地走了兩天的路去了城里,找上大伯家後又哭又嚷的要帶走她娘親,豈料大伯家緊閉著的朱門一開,走出來趕她走的,不是府里的下人,也不是大伯本人,而是她娘。
「寧作富人妾,不當窮人妻。」換上一身綾羅綢緞的水映,當時就站在石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穿得一身破破爛爛的月穹。
月穹听得心都冷了,「我爹究竟待你哪兒不好,你要在他死後這樣糟蹋他的名聲?」
「因為他窮!」水映咬牙切齒地說出她最恨的一點,「他就是給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既知他窮,當年為何要嫁他?」
「你以為我願意?」水映愈想愈覺得她浪費了她大好的青春年華,「若不是礙于父母之命,你以為我會嫁給他?這才是我原本就該過的日子!」
「我呢?你不要我了?」
水映像是看也不願多看她一眼,僵硬地別開芳頰。
「你是他的女兒,帶著你,我永無出頭的一日。」日後,她還得在這座大宅內生活下去,她已嫁過一回了,她不能再有任何拖累。
沉重的府門在月穹的面前關上,生來性子就倔的她,隨即轉身就走,沿路連一次也沒有回頭過。
她就這樣在大街上漫無目的流浪了幾日,當向來就愛買人做徒弟的黃金出現在她的面前,拿出一袋金子,笑眯眯地與她商量要不要做他的徒弟時,她毫不猶豫,當下就答應了他。
回到師門後,天生就沒有責任感的師父黃金,立即把孩子交到二徒弟蓬萊的手上。
低首看著被塞到他懷中髒兮兮的孩子,全身被日頭曬得黑不溜丟不說,她還餓得像只瘦不拉嘰的小猴子。蓬萊記得,他當時就為這名師妹的可憐境遇,暗地里偷偷抹了好幾把眼淚。
拜入師門不久,月穹在大師兄的指導下開始習武,因她本身根骨就好,也很肯下苦心努力,所以她武功的進展速度就像株飛竄的春草般,只是她有個小毛病,就是不愛睡覺。
眼看自家師妹怎麼養都養不胖,眼窩還一日比一日深,負責養孩子的蓬萊為此愁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左右都想不出法子的情況下,為免孩子因此病了,蓬萊只好親自上陣,天天押著她陪她一塊兒睡,好不容易終于等到月穹被他哄得睡著了,他卻發現她在夢里哭。
作著夢的她,只喊爹,從不喊娘,還口口聲聲的說等她長大後一定要賺大錢……蓬萊雖不解于她的夢話,可還是捺著性子一夜夜的听著,並一次次地拍撫著她瘦弱的背脊,哄慰著老被噩夢驚醒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