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事業心不分男女呀。」
看著一身荊釵布裙的杜玫,沈青拉起她的手翻過,指間出現薄繭。
以前這雙手有專人打理,現在這雙手卻要打理菜園子、打理廚灶瑣事,過去她的頭發衣飾、身上每寸肌膚都有下人悉心照料,現在她卻要悉心照料起一家人的吃穿用度……
「不必太擔心銀錢上的事,等我當了官,自然不會短了家里的嚼用。」沈青語重心長道。
杜玫失笑,她老說要考狀元,但,怎麼能呢?又沒有能護航的穆穎辛和殷宸在。
她從沒認真看待此事,只當是沈青的幽默,但杜玫相信家里不會窮,有沈青在、有她在,她們會共築一個幸福窩巢。
「哪會缺銀子?別忘記,咱們帶多少銀票出門,等開春買幾塊地租人吧,當個四體不勤就能收租過活的包租婆。」
其實生活上的花費並不多,不必金食玉饌、不需綢衣錦緞,日子一樣可以輕松自在,百姓的生活自有別樣的樂趣。
「跟著我,後悔嗎?」
「要是沒跟你出京,我才要後悔。」以前不懂得恣情恣意、隨心所欲是何等幸福,現在明白了,再讓她回到金絲籠里,對不起,辦不到。
「所有的事都要付出代價。」
「如果錦衣玉食是我該為自由付出的,我願意。」
「可是你真的想辜負美好年華,和我演一輩子的假鳳虛凰?」
杜玫這般美麗聰慧,這般嬌巧可人,她是貨真價實的古代女子,不該生生被耽誤。
「有什麼不好嗎?」
「就算穆七不值得,總會有值得的男人。」沈青道。
第十三章 好姊妹一同蹺家(2)
男人啊……她搖頭,說︰「我只想帶大壯壯,不想受人控制,不想往東卻必須勉強自己往西走,更不想再介意別人的期待與目光。」
那種宅斗宮斗、心機用盡,心血耗極,日日守節守禮,連笑都不敢隨心的日子,她過怕了。「不過,如果青青……不要顧慮我。」
「如果我怎樣?」她歪著臉,沖著杜玫笑。
「我們都清楚,阿宸從來都不想辜負你,只是當時的局勢迫得他身不由己。」杜玫總是覺得,離開殷宸是沈青的重大損失。
「我知道不是他的錯,但問題不在這里。」
「問題在哪里?」
「我無法與另一個女人共有丈夫。」
「也許阿宸並未將徐嬌娘當成妻子,于他,徐嬌娘只是一個……」
「權宜之計?」沈青接口。
「對,為了讓之後的事情發展順利的權宜之計。」
「或許吧,但事實上他們有肌膚之親、有孩子,有一輩子都月兌不了鉤的聯系,徐嬌娘再不受他所喜愛,都是他一世無法推托的責任,樂意也好、不樂意也罷,她注定是阿宸的女人。你比我更清楚女人的嫉妒有多可怕,假設我留下,假設阿宸偏寵于我,假設他把徐嬌娘這個過牆梯放在一旁……」
杜玫接下她的話。「徐嬌娘會恨你,她的孩子會恨你的孩子,一個不健全的環境會讓孩子的性格變異,輕則兄弟鬩牆,重則手足相殘。」
她懂的呀,一向都懂。
「對,我無法把自己的幸福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我無法無視旁人的怨恨,自在地快樂著。罪惡感有很強的殺傷力,它會謀殺我們的幸福、快樂甚至是愛情,我不想承擔那種下場,所以,必須離開。」
已經講過很多次,她從來不認為徐嬌娘是壞人,也許她嬌恣、任性、犯傻,但絕對不是壞人。
她所有不好的舉止,都是因為恐懼,都是因為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
「我明白,但你離開阿宸……太委屈也太遺憾。」殷宸不是穆穎辛,他對沈青的在意,她全看在眼里。
「人生何處不委屈?你出生世家,嫁得人人羨慕的好丈夫,但你不委屈嗎?」
點點頭,杜玫道︰「不管怎樣,我只想告訴你,別被我和壯壯牽絆,你有權利做你想做的事。」
「壯壯不是我的牽絆,他是我兒子。」沈青鄭重回答。
一笑,杜玫點頭。「知道了,以後就麻煩相公多照顧。」
杜玫為她舀一碗湯,沈青端起湯,輕吹幾口氣,未入口,她輕喚,「阿玫。」
「怎樣?」
「過了年,我想回京。」
「回京?為什麼?」她們千方百計才離開那里,為何要自投羅網?
「我要參加會試,順利的話,明年四月,會參加殿試。」
杜玫抬眉對上沈青,她是認真的,不是玩笑話……「可是,入考場必須搜身,你怎麼能通過?過去有阿宸在,可以幫你避開這一關,如今他不在,你連進考場都難。」
「我有辦法的。」她是現代女人,不介意身上被模兩把,何況又不是月兌光了查,還隔著里衣呢。
要是運氣好,踫到肯收賄的……
大穆朝選仕很看重人品名聲,考場避理得很好,不只空間舒適還供應三餐,監考的人很多,比例是一比十,想要作弊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通常童子試、鄉試搜身這道手續會比較嚴謹,而對于已經通過兩層考核的舉子,到了會試這關比較松,畢竟都是好面子的讀書人,誰肯作弊毀名聲,何況舉子都可以當官了,若是
因為作弊革去功名,多年努力毀于一旦多可惜,更別說誰會料得到女人竟想和男人搶官位?
「萬一你運氣好,同朝為官,你和阿宸早晚會踫上。」
說到殷宸,沈青垂下眉睫,再抬眼時篤定道︰「他不會揭發我的。」
「這麼有把握?」
「欺君大罪,他不會想看我被砍頭。」「你賭得太大。」
「是,但我敢賭。」
杜玫失笑。「你賭阿宸在乎你,賭他願意助你完成夢想,也賭當不成夫妻,他仍想成為你的摯友,在官場上助你過關斬將?」
「對。」殷宸是個好男人,他重感情、負責任,他對她的好,她從未忘記,若不是注定無緣,她何嘗願意與他分道揚鑣。
「你這根本不是賭,是綁架,綁架他對你的感情。」
沈青微笑,卻不反駁。
她的固執無人能解,若干年前她念書、考取寶名,是為了向父親證明女兒不輸男子,如今……她是為了證明,不管在哪個朝代,只要她願意,就可以讓自己過得風生水起,即使她是世人眼中卑賤的女性。
她有嚴重的驕傲癖。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沈青道︰「別想太多,他還在邊關呢,等他回來,說不定我已經外派為官,再見面也許是多年以後。」
「我寧願自己少想一點。」
「所以,跟我回京嗎?」
杜玫搖頭,她和沈青情況不同,她不想回京,就算穆穎辛不在,父母親人舊識通通在,她不願意回到那個讓自己窒息的所在。
「我在這里等你,若你外派為官,我便隨你赴任,如果……」真考上狀元,真進了翰林院……再說吧!
「也好,壯壯小,別折騰他。」
「如嬤嬤那邊得趕緊交代,接下來可有得忙了。」
「考試的是我,你忙啥?」沈青俏皮地覷她一眼。
「忙著幫你做束胸,制新鞋、裁新衣,還得想辦法在下面幫你添點東西,讓你在搜身那關能夠躲得過去。」
添點……噗!沈青大笑,一把抱住杜玫。「還是娘子考慮得周全。」
「別笑,出門在外,你要是敢拈花惹草,弄出一本風流帳,回來以後看我怎麼罰你!」
「不敢不敢,我的小娘子,相公必定規規矩矩,平平安安出門,完完整整回來,娘子給添的小東西,絕不敢擅自動用。」
兩人一說一笑、一搭一唱,寒冷的夜里,邵家無比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