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他直覺不對勁,難道是那嫁命禁術——
她有了動作,一掌微撐起身,偏頭打量片刻,那動作太像動物狩獵時,評估眼前獵物該從何下手的模樣,可眼神偏偏又沒有戾氣,他一時被搞得有些困惑。
「繡——」才剛發聲,她便冷不防撲了上來,毫無防備的他,以為自己會被咬斷頸骨。
然而,預期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張開的嘴,咬住他頸部一塊肉,竟是——輕輕啃了起來。
「……」她這是夢到自己在啃雞腿了嗎?
彼庸之頓時哭笑不得。別說他沒有防備她,就算有,他那一刻想到的也是——避開的話,繡繡會撞到頭。
他打從心底,認定了她不會傷害他,無論任何情況下。即便此刻像獵物一樣被她撲按在身下、咬住脖頸,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情緒浮上來。
「好好好,你餓了是不是?」無法起身張羅食物,只好輕拍她的背安撫,貢獻脖子給寵物磨牙。「請慢用,不急。」
他真是個盡責的好飼主啊,顧庸之睜著眼想。
被咬住的地方,有些癢,刺刺麻麻的,不太疼,像只啃桑葉的小蠶寶寶,一路往下啃嚙。
他開始覺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咬不過癮,她挑開第一顆扣子。
等一下,這不太對!他腦海終于敲起警鐘。
再然後,是第二顆、第三顆……沒肉咬的地方,就用吸的。
真的不對!他急忙抓住一路往下開疆拓土的蘇繡,她咕噥了聲,不滿地仰頭噙住他的唇。
啾。
他呆愣住。
停留在嘴上的雙唇,毫無技巧地胡亂吸吮,用力啄了一口、再一口——
耳邊淨是令人害羞的啾啾聲,他抬眼,對上她情韻迷離的眸。
撩動的春潮,湮沒神智,這一刻的她,只剩下獸類本能。
獸類自我,愛憎分明,想要,就伸手攫取,從不壓抑本能。
所以,她順著本能出手了。
非常、非常喜歡。
當敲門聲響起的時候,她眉目微微一動。
「沒事、沒事,你繼續睡。」溫溫淺淺的嗓,如春風拂掠過耳畔,她于是又安心跌入深眠之中,不再理會那擾人的嘈雜之聲。
彼庸之一手捂住她的耳,輕輕拍撫懷中人,一邊扭頭瞪過去。「輕點聲。」
彼妍芝站在房門口,看情形也知道這里昨晚發生過什麼好事。「你們好像比我還忙。」
「你還敢說!我還想問你半夜不好好睡覺,是在忙什麼,還給我忙一整晚,克制一點好不好!」害他家繡繡也沒得睡,鬧騰了一整晚。
彼妍芝隱約察覺這鍋好像得她來背,趕緊心虛地轉移話題︰「我是來問問看,她需不需要這些?」
事發突然,他們匆匆忙忙就跟她回來了,什麼日用品也沒帶。昨天早上被她媽和那道士一攪和,也沒機會問,直到今早才想到。男人倒是簡單,沒那麼多講究,女人少不得也要幾罐基礎的保養品。
彼庸之看向她手中那些瓶瓶罐罐的保養、化妝品,陷入沉思。
他沒有想過女人會需要這些,一罐都沒給繡繡買過,她也沒跟他提。
一直以來,他從未見過她對什麼事物,表現出明顯的欲求,除了吃——喔,昨晚開始,又多了一項。
他彈坐起身,瞬間被點燃求知魂。「介意我參觀一下你的房間嗎?」
忽然很想知道,一般女人的房里都有些什麼,他想讓繡繡,也擁有所有女人該擁有的那一切,平凡的幸福。
蘇繡一路睡到傍晚才醒來。她是被食物的味道給香醒的,睜開眼正好看見顧庸之端著托盤走進來。
「醒了,起來吃點東西。」他剛在樓下,烤了幾片土司,煎兩片火腿,再做個洋蔥炒蛋,榨完果汁,正準備叫她起床。
他在床邊坐下,蘇繡滾了兩圈,直接滾到他腿上來,大大方方張嘴等人喂。
「欸,你這樣就過分了,蘇小九。」直接把人當奴才了她!
她不動,張著嘴「啊——」了一聲,催促他快點。
「……」奴才于是認命地把食物湊到她嘴邊,恭請主子動嘴。
她嚼著食物,充分感受食物在嘴里的味道,鳳眸微眯。
他伸指,輕輕拂過她微揚的嘴角,揩去星許的面包屑。「你很開心?」
「你開心,我就開心。」她直視著他,回道。
是啊,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樣的態度。
你開心,我就開心。
你想救誰,我就幫你救誰。
你要去哪里,我就陪著你到哪里。
他們,是這世上最親密、永不分開的兩個人,無論他們的關系是什麼,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這,才是最重要的。
他笑了,輕聲回她︰「嗯,我很開心。」
賴在床上吃了點東西,他告訴她,不用吃太飽,晚上顧妍芝請客,帶她去吃好料的。
蘇繡還窩在他腿上貪懶,聞言抬起眸。
他解釋說,雖然兩名當事人希望低調不鋪張,但結婚畢竟是喜事,兩家的至親好友總還是要請個幾桌。
看她沒有像以前那樣,露出對食物的雀躍,顧庸之瞧出端倪。「就今晚了?」
她點頭。「味道很濃。」那是死亡的氣息。
寄宿在她身上的這條命,死期將至。
彼庸之也靜默了。「真的不會有事嗎?」
她始終沒有告訴他,這事她想怎麼收尾,雖然他也不覺得一只鬼能奈何得了她,可這終究是違了原本的命數,他不會天真地認為,事情能如此輕易善了。
寧可以生生世世淪入畜生道為代價,換取化為厲鬼向他顧氏一門索命,如此決絕的復仇之心,是不可能有談判空間的,因此,索不了命的女鬼,必然不會就此甘心,這三揭四捅的,若是一個不慎把事情給捅穿了,也是不按規矩辦事的他們理虧。
「不會。」她淡淡地道。「很快就可以結束,會很漂亮,你要注意看。」機會不多。
彼庸之听她這樣講,想說她是要向他炫什麼技,微笑點頭。「好啊,我等著看你多厲害。回來給你拍拍手。」
她搖頭,道︰「我想回家。」才離開兩天,她已經有點想念他們的家了。
「好。事情完了我們就回家,給你烤餅乾吃。」
蘇繡點頭,對這結論很是滿意。
第九章 炫技(2)
他們又在床上賴了一會兒,才起身梳理儀容,準備出門。
因為人數微妙,姑姑、姑丈、黃朝恩、顧妍芝、再加上他們倆,六個人一台車坐不下,必須分兩台車。妙的是,這些人也不知什麼想法,姑丈和黃朝恩是車主,他們開車,妻子坐副駕位,這沒問題,微妙的點是,竟也將他與蘇繡分拆開來,讓蘇繡去坐了姑丈的車。
有些時候,你解釋不出來的奇怪念頭與行為,都會成為命運的神來一筆,也許日後回想起來,會百思不解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可是在那當下,完全不會覺得奇怪。
現場唯一腦袋清醒,沒被鬼遮眼迷思牽著走的顧庸之,與蘇繡互看一眼,彼此心中有底,閉口不言。
能保住一個,已經是現下,最好的結局了,若要再妄求更多,只怕落得全盤皆輸。
他沉默地上了黃朝恩的車,一路上都沒說話。
彼妍芝察覺到他異常的安靜,回眸看了他一眼。「怎麼了嗎?」
「你們到現在,還沒發現哪里不對勁嗎?」
經他這一點破,另外兩人才如夢初醒,反問自己︰對呴,怎麼會叫蘇繡去坐爸的車?好像哪里怪怪的……
一瞬間領悟過來的顧妍芝,瞪大眼。「你的意思是——」
彼庸之沉重地點頭。
知道是一回事,可真正面臨,還是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它發生,車里那是生她、養她的父母,還有代她受難的蘇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