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一小段路,他果然看到小孟子策馬狂奔而來,而跟在小孟子身後的,是一大群馬,一眼看去,約莫有數百只,跟在小孟子身下的名駒之後,竟毫不遜色。
武聿擎突然覺得頭有點昏,他懷疑自己是眼花了。而更令他意外的是,一旁突然竄出另一匹馬,馬匹上儷人白衣飄飄、英姿颯爽,當她直直騎到他面前停下時,他更不相信自己的眼楮。
「你……你怎麼來了?」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妻子,幾乎想做出用手敲敲自己頭的蠢事。
「我告訴你,我還在生你的氣,不過那個帳以後再算,先解決眼下的困境比較重要。」李昶妮指了指自己身後,「五百匹馬,皆為上駟,一匹不少!」
第7章(2)
隨著她的手望過去,小孟子和一干馬師,還有武家大宅里的一些武師和長工,正努力地將馬兒們趕進牧場。
大伙兒歡呼著,笑鬧著,馬匹在草原上的奔跑躍動,形成了一個好美的畫面,武聿擎從來不知道自己能有這麼開心的時候,頭頂上的烏雲像是在瞬間散去,璀璨日光溫暖地照射在每張欣喜的臉龐上。
這是他的牧場、他的王國、他的兄弟,還有……他的妻子。
這時候,武聿擎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快要超過負荷,呼吸也急促起來。滿滿的感動一下子充塞心間,教他完全說不出話來,也沒有任何一句言語能夠表達。
四周歡呼的聲音仍在耳中響徹,鼻間卻矛盾地有一股難抑的酸意揚起,眼眶也紅了,只是一股意氣讓他撐著,不讓這種動容輕易地打破他的男子氣概。
「五百匹馬,哪來的?」他幾乎是屏著氣息問。
「當然是買的。」李昶妮整了整自己被風吹亂的發,又動了動被馬兒顛到麻痹的臀部。幸好她以前花錢學過馬術,在這時代恰好派得上用場。
好不容易沒那麼不適了,她才沒好氣地又說︰「你知道為了這五百匹馬,還要上好的馬,我找了多少牧場嗎?這是好不容易才湊齊的!如果還不夠,那我也沒辦法了。」
「夠了,夠了!」他策馬上前,讓馬兒靠她近些。「你哪來的銀兩買馬?」
「……」她動了動唇,好一會兒才不情不願道︰「我把雅昶小集賣了。」
「你把雅昶小集賣了?!」武聿擎驚得音調都揚得老高。
她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說︰「這不是正合你意嗎?現在雅昶小集沒了,你高興了吧?」
正好他離得近,她氣得搥了他的胸口一下,「可惡!因為不能用你武家的名義買,免得坐實了謠言,讓人家知道牧場出了事,你那些土地資產全都不能變賣,我只好偽稱雅昶小集是他人所有,轉了兩手才賣出去,再用他人的名義來買馬!」她幾乎是在他耳邊大叫,順便泄憤。「你一定要賠我!」
她的話題雖然在錢上打轉,但武聿擎知道,在她湊齊五百匹好馬的過程中,最辛苦的絕對不只錢這一層。一個女人家,要怎麼掩飾、假他人的名義做買賣,甚至她賣的雅昶小集,還是她最珍惜的心血結晶,這其中心理及身體上不能說出口的折磨,肯定讓她吃了很多的苦頭。
他以為……他以為這次牧場餅不了這一劫了,他以為武家牧場終究要毀在他手上。然而她卻在最困難的時候,像個天仙般出現解了他的圍,甚至他離開武家大宅前,還和她大吵了一架,她都能先按住不發。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武聿擎大笑起來,仰起的黝黑臉龐上,似乎因陽光的照射而反射了一絲不明水光。
他突然大手一伸,摟住了妻子的腰,將她往上一提,整個人拉到他的馬上。
李昶妮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听到他胸腔因笑聲的震動,震得她心里又麻又癢。
「你干什麼?放開我!我可是還在生你的氣……」
武聿擎卻笑得不能自己,最後居然咳了起來,讓她嚇了一跳。
「喂!你不用那麼激動吧……」
她伸手想模他,他忽地笑聲一止,「噗」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接著不省人事倒了下去,幸好她眼明手快地拉住他,他便倒在了她肩頭上。
「喂!武聿擎!你怎麼了」她失聲驚叫,「快來人啊!快……」
後頭秦閱發現情況不對急忙策馬過來,還帶了好幾個牧場的伙計,將武聿擎抬到場主的房舍中。
李昶妮亦步亦趨地在後頭跟著,耳中听著秦閱的解釋,心卻慢慢地慌了。
「少女乃女乃,其實這次場主赴萬馬谷獵馬,是冒了極大的危險。為了救其中一個馬師,他不小心被一匹馬踢中了胸口,是硬撐著才回到牧場來的……」
听著秦閱描述武聿擎去萬馬谷的經過,李昶妮越听心越驚,到最後甚至忍不住去模模躺在床上的那個男人,確認他真的還活著。
武聿擎到了萬馬谷後,先埋伏了一天一夜,確認馬兒活動的路徑,接著便用計讓其他馬師將馬趕成一群群,再分批馴服。
他馴馬的方式,是先用繩索套住馬再硬騎上馬背,冒著被野馬摔下來的危險,直到馬兒不再掙扎,停下屈服。
然而這一次為了爭取時間,他采取的方式更加粗暴,馬兒自然抗拒得更厲害,也更增加了危險性。而且,他每馴服一匹馬,就改換下一匹,幾乎是不眠不休地與馬兒對抗,他想將時間拖長讓馬兒疲累,可對他自己而言,也造成了更重的精神壓力和體力負擔。
當時有位馴馬師在馴馬過程中,因疏忽被馬兒摔下來,差點成為蹄下亡魂,武聿擎顧不得自己也正在馴馬,飛身過去救人,胸口因此被馬踢中,差點喘不過氣。
不過為了爭取時間,他拒絕了屬下要他休息的提議,回牧場後又憂慮著要交出的戰馬不足而沒有休息療傷,才造成了如今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結果。
牧場的大夫說,他這病沒有休養個個把月以上休想痊癒,而且必須時時保持心平氣和,不要輕易動氣激動,免得傷勢復發。
李昶妮在武聿擎床邊由白天坐到深夜,早已習慣早睡的她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像是怕他傷勢又有了狀況,也像是牧場這個過于安靜的環境,觸發了她的愁思。
突然,床上的武聿擎臉皺成一團,冷汗狂飆,接著突然一震,倏地張開了眼,氣喘不休。
「你醒了?」她連忙輕撫著他的胸,「感覺還好嗎?」
「你真的在這里?不是我在作夢?」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莫名其妙地抓住她的雙手,神情緊張。
「你再休息一下吧?瞧你臉色蒼白成這樣。」她納悶地望著他。這家伙是作了惡夢才驚醒嗎?而且還是跟她有關的?
「不……我睡不著。」他喘息稍定,深呼吸了一下才說得出接下來的話,也同時證實了她的猜測。「我作了一個夢。」
「什麼夢?」她好奇地問。
武聿擎目光悠遠,神色痛苦,彷佛很不想去回想。「我夢到你走了,回到你所說的……那個有著會飛的鐵盒子的地方。我不管怎麼呼喊,你就是不回來……咳咳……」他狂咳了好一陣,才緊盯著她道︰「所以我要看著你,不能讓你走。」
「你真是睡傻了。」李昶妮搖搖頭,「別說了,瞧你咳得……」
但他有太多情緒、太多感觸想表達了。那個惡夢挖掘出了他內心最深的恐懼,即使病體疲憊不堪,他也無法在這時候再次睡去。
「我知道,真正的柳初真,不可能有你那種決斷力。」他眼神黯沉,終于承認了一件他一直不敢承認的事實。「我要你收掉雅昶小集,只是氣話,原本也沒想著你會照辦,想不到牧場出了被人下毒這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