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滿也震驚了,無論如何在他的印象里,他們家大姑娘一直都是溫溫吞吞、毫無殺傷力的存在,怎麼突然間畫風就不對了呢?
然後,田滿眼睜睜看著自家姑娘從她的包袱里模出了一根繩子,對,就是很結實的繩子,還挺長的!
就見大姑娘手法熟練地打了個繩結,然後在又一個賊人從窗戶冒頭的時候,一甩手就將繩子套到了對方脖子上,繼而將人直接拉了進來,指間刀光閃現,那賊人連哼都沒能哼一聲便一命嗚呼了。
田滿︰「……」
齊淵︰「……」
少硯︰「……」
老少三人默不吭聲地縮在屋中一角,默默地看著原本該被人保護著的人化身成無敵女戰士擋在了他們的身前。
殺完了人,順手將死尸扔出窗外,做這一切的時候程玥寧連眼楮都沒有眨一下,表情十分的平靜,就彷佛這是一件特別稀松平常的事一樣。
少硯往自家世子身邊又湊了湊,身子有點兒抖。
齊淵卻是看得兩眼放光,崇拜簡直都要化為實質從他的眼里掉出來。
田滿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了,感覺整個腦子都亂哄哄的。
在程玥寧連續拋下三具尸體之後,往這扇窗戶爬的賊人終于偃旗息鼓放棄攻略,悄無聲息下去了。
小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夜,而這一夜似乎變得特別的漫長和煎熬。
天亮的時候,雨停了,而外面的街道也終于有了人聲。
昨晚那伙馬賊沒待多久,在劫掠夠之後便縱馬離開了,但是鎮子里的人卻是提心吊膽地過完了後半夜,一直到天色大亮才終于吐出了一口壓抑了一晚的濁氣。
鎮子里漸漸有哭聲響起,然後越來越多的哭聲匯集到一起。
悲傷哀痛的氣氛一下子便籠罩住了整個鎮子,所有人的心情都變得沉甸甸的。
安遠伯府的六名護衛有一名不幸罹難,還有兩個負傷,好在傷勢都不是特別嚴重,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而這間客棧因為有他們幾人的存在,導致馬賊在此死傷慘重,最後算是不甘地退走了,如此一來倒也算是保全了客棧里的大部分的人。
有些運氣不佳的,那實在也是命里注定,沒辦法。
當幾名護衛看到他們家大姑娘房間臨街窗外的幾具尸體時,他們默默地安靜了。
他們該說是虎父無犬女嗎?
安遠伯追隨當今陛下征戰天下,建立大興,而他們家大姑娘竟然也能揮刀斬馬賊,何等的威風!
而這個時候的程玥寧早就恢復了大家習慣的樣子,上身是交領短衣,一條綠底粉花的襦裙,腰間絲絛輕系,環佩低垂,窄袖小衫輕輕一抬手便露出腕間那只刷新翠得彷佛滴水的鐲子。
她淡淡然地站在那里,不說話,像一個安靜柔和的大家閨秀。
假象!
少硯在心里嘶吼,這全都是假象。
眼前這位大姑娘可是殺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女俠啊……
安遠伯府的馬車並沒有太大的損傷,畢竟車里並沒有財物,但仍避免不了被馬賊發泄一般的砍劈,好在大體無礙,並不影響繼續使用。
馬匹的話被搶走了幾匹,其他的人互相湊合湊合勉強也算夠用。
這樣一來,原本騎馬的齊淵和少硯就被分配到了程玥寧的馬車,齊淵坐在車廂內,少硯則跟車夫坐在外頭。田滿的那輛太小,讓定國公府的世子坐著實在有些不像話。再者,兩個受傷的伯府護衛也需要在馬車上休養,連田滿都只能騎馬隨行。
一行人從客棧上買了些干糧帶上,便打算離開小鎮,經過了昨晚的事,這座小鎮實在是給不了他們安全感,他們寧願試著繞路繼續前行,也不想留在這里了。
他們走出小鎮的時候,已經是近午時分,不知不覺收拾善後就花費了他們不少的時間。
就在他們正挑選方向的時候,又听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所有人都不由一驚,不過安遠伯府的護衛很快反應了過來。
「是重甲騎兵,不是馬賊。」
馬賊全部都是輕甲,便于他們來去如風,而正規的朝廷騎兵卻是裝備重甲的,仔細一點兒從馬蹄聲就可以分辨出來。
馬車內的齊淵听了心頭一松,扭頭去看一旁的人,卻發現她一臉的淡定,不由眨了眨眼。
「前邊的人,可曾見過一個錦衣小鮑子和小書僮結伴而行?」
士兵粗大的嗓門將話遠遠地送了過來,安遠伯府這一行人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他們索性便停在原地等著那隊人馬過來。
領隊的是一員年輕將領,約莫二十四五的樣子。
他一看到從馬車里探出頭來的齊淵就有些驚慌失態地下了馬,徑直上前請安見禮。
「末將見過世子。」
齊淵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哦,原來這次是你跟著平南侯出來的。」
「是。」將領將頭低了下去。
「不是說平南侯是在隔壁州追剿馬賊嗎?怎麼就讓他們出現在了這里,你知道昨晚這座鎮子遭遇了些什麼嗎?」齊淵越說語氣越顯激動,「要不是踫到了安遠伯府的姑娘,你今天過來就只能給我收尸了!」
那名將領越發不敢吭聲,在收到消息說定國公府的世子昨天是往這個方向來的時候,平南侯就急了,這要是讓定國公世子在這里出了事,平南侯就算清剿完馬賊都不一定能平安月兌身而出。
可是,這件事真的是誰都沒想到。
他們原本以為馬賊會疾行穿州而過,誰想偏偏昨天前面山體滑坡、泥石斷路,那伙馬賊不能快速逃離,便生出了就近搶掠一番的心思,這才導致了這座鎮子的慘劇發生。
昨天大雨,道路泥濘難行,他們這隊人馬又是重甲,速度上立時便跟那伙馬賊有了差距,他們已經是緊趕慢趕追過來的了。
但是,顯然他們還是來遲了,光看齊世子如此大發雷霆,就能想象得到昨天他一定遭遇了非常危險和不好的事情,這讓這個少年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情緒有些失控了。
一只縴細的手搭到了少年的肩頭,他失控的情緒似乎被人按得暫停下來,他慢慢扭過頭去。
另一只手半掀起車簾,露出主人半個身子,卻看不到人臉,他听到她對自己說——
「都過去了。」
齊淵的心突然一下子就落到了實處,變得踏實起來。
是的,都過去了,他還好好地站在這里,好好地活著。
「跟他們去找平南侯吧。」程玥寧如此對齊淵說。
齊淵一臉的訝異,「你不跟我一起嗎?」
程玥寧搖頭。
齊淵卻不認同她的決定,說道︰「席姊姊,你看昨天多危險,你也跟我一道去見平南侯吧,到時候讓他派人護送我們回京這樣比較安全。」
程玥寧還沒來得及說出拒絕的話,田滿已經插話進來,「大姑娘,老奴有話跟您說。」
齊淵有眼色地下了馬車避過一邊,給他們主僕一個說話的空間。
田滿站在車轅邊,聲音壓得極低,「大姑娘,那平南侯是伯爺夫人的嫡兄。」
一句話如雷擊頂,程玥寧心中悚然一驚。
平南侯是現任安遠伯夫人的嫡兄,這話內涵太過豐富。
昨天那股馬賊原本是在隔壁兗州為禍橫行,卻突然出現在這里,而且還是他們落腳的小鎮。若非定國公府的世子不巧昨日正好也在這里,今天他們恐怕是見不到前來救援的官兵的。
此事,細思極恐。
饑荒之年的一塊餅都能引來殺身之禍,更何況牽扯到爵位之爭,程玥寧不怕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人心。
老管家恐怕心中也是有所猜測,所以才私下跟自己提及平南侯與伯爺夫人的關系,也是在暗示她如若堅持獨自上路,恐怕路上仍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