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些,她對他可說是感激得五體投地呢。
不過話說回來,他是真的很忙,明明放暑假,可卻一大早就得起床練什麼西洋劍,練完之後,還有英文和德文家教在等著他。上完語文課程,接著就要看那些她听了就頭痛的財經新聞,並且寫一篇報告交給他目前遠在日本度假的父親,最後,在臨睡之前,還得練習鋼琴。
真的好辛苦啊!
她從沒想過,原來有錢人家的少爺會過得比她這小女佣還累。
至少,她還有個地方可以偷懶模魚一下,不像他,不管到哪里,管家和家教老師都把他盯得死緊,不讓他有喘口氣休息的機會。
她也曾問過他,為什麼他和他那兩個雙胞胎弟妹的境遇會差那麼多——一個累得要死,另外兩個卻能悠閑去度假。
而他給她的答案,只有「身分不同」四個字,害她想破了頭都想不透這是怎麼回事。
要不是有一次兩個打掃的姊姊在她睡覺的儲藏室門前說他的身世,或許她還會繼續疑惑下去。
原來,他的母親壓根就不是殷家的夫人!
難怪他和弟妹們的待遇會差這麼多。
「你今天在看什麼書?」清朗的聲音在房內響起,略略帶著些許笑意。
「咆哮山莊。」左夕抬頭看向殷念龍,表情有些訝異,「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到書房來了?」
他每天只有中午和晚上才有空到書房里看一小時的書,難道今天不用上語文課程嗎?
「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所以管家讓我上完西洋劍課之後,就可以收拾東西去祭拜她。」殷念龍平靜的說著,眉眼間全然看不出悲傷,有的竟是一抹淡淡的喜悅。
「忌、忌日?」她疑惑的看著他,「阿龍,你媽媽……死掉了喔?」
「嗯。我媽媽很早就死了。」他輕輕點頭,「她可以說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是殷家的私生子,這事你應該有听說過吧?」
「……是有。」左夕不自在的點頭。
她不是有意要窺探他的隱私,實在是不小心听見的。
「你別緊張,反正這是殷家每個人都知道的事。」見她一臉不自在的樣子,他出聲安撫。
「呃……那、那你現在是要去祭拜她了嗎?」她問道。
「嗯。」他點頭。
每年的這個時候他最開心,因為去祭拜母親的時候,是他最能放松的一刻。
「我陪你一起去。」想也沒想,左夕立刻月兌口而出。
「你……」殷念龍詫異的看著她,「你不是很怕熱?還是待在書房里吹冷氣就好了。」
先前就是看她每天打掃花園都喊熱,所以他才會想法子讓管家將她調來打掃書房,這樣她就可以趁機吹吹冷氣,消消暑意。
「喂!你別看不起我!」她皺起眉頭,「我們是朋友對吧?既然是朋友,就別拒絕我的好意。」
他去祭拜母親,有可能會很難過,這時候如果她能陪著他,或許他的心情就不會變得一片灰暗。
「你……」殷念龍心里震了一下,就因為左夕說的那句「我們是朋友」。
她真的把他當成朋友嗎?
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不管是在家也好,在學校也罷,從沒有人主動說和他是朋友這樣的話……
他是私生子,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
在學校里,在那強調「名門正統」的校園中,他知道有很多人根本不屑和他當同學,更別說是朋友。
因此,他根本連可以聊天的人都沒有。
可她……卻說自己和她是朋友?她真的知道「私生子」這三字背後代表什麼意義嗎?
即使他現在名義上是殷家大少爺,但將來,他很有可能什麼都分不到,她知道嗎?
班上的同學,因為家庭背景當相當,所以都十分清楚這樣的情形,而她只是個什麼都不懂、剛從鄉下來台北的小丫頭,所以,當她日後知道他也許會什麼都沒有的時候,還願意當他的朋友嗎?
「別你啊你的了。快說,我們要準備什麼東西過去?」左夕跳下柔軟的沙發,迅速收起一桌零食,俐落的將書本歸位,然後沖到他面前。
「管家會準備。」遲疑許久,殷念龍才看著她緩緩開口。
算了!不管她知不知道,至少現在的她,是真心想和他做朋友吧。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拒絕她的好意?
包何況,媽媽也許會很開心,知道他終于有朋友了……
左夕總算是見識到殷念龍口中所謂的「沒人在意」是怎麼回事了。
那位嚴肅的管家伯伯除了替他準備祭拜用的貢品外,就只是吩咐司機送他們到目的地,就連殷念龍說要讓她跟著,他也沒意見。
奇怪了,管家伯伯就不擔心殷念龍被她這個野孩子帶壞嗎?
至于那位司機,果真送他們到了目的地之後就一溜煙不見人影,只說好幾點會回來接他們。
左夕默默將一切看在眼里,卻沒多說什麼,幫著殷念龍一起提貢品,走向那個看來有點像是花園的墓地。
「我媽媽就葬在里面。」他在門口時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她,「你在這里等我就可以了。」
「我陪你。」想也沒想的,她很堅定的看著他說。
「你可以在外面等我就好。」他又說了一次。
一般人應該不會陪自己的朋友去掃墓吧?
「我陪你。」左夕看著他,沒有遲疑,堅持的說。
沒有人會喜歡孤單的,她也是,既然如此,讓她陪著他有什麼不好?
他們是朋友啊!
殷念龍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才緩緩點頭,「謝謝。」
「謝什麼?我們是朋友嘛。」左夕爽朗的笑了笑。
他不也每次都提供偷懶模魚的機會給她?朋友就該這樣互相幫助呀!嘿嘿,友情萬歲。
她眉開眼笑的想著,跟在他身後一起走進墓園中,來到一座小小的、看來十分乾淨的墓前。
殷念龍將貢品一一擺放在墓前,對著墓碑跪拜著。
阿龍的媽媽,你放心在天上當天使吧,我會替你好好照顧阿龍的,因為他是我的朋友喔。左夕十分有義氣的在心底默念。
「我媽媽以前也是殷家的佣人。」殷念龍坐在墓前,許久之後緩緩的開口。
他從沒對別人說過自己的身世,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想對她傾訴,也許,是他下意識里覺得她會理解自己吧。
左夕聞言瞪大眼,看著碑上照片中十分清秀的女人。
「她和我父親……可以說是青梅竹馬。」看著母親的照片,他眉宇間沒有愁苦,只有淡淡的堅定。
「後來……後來呢?」左夕靠著他坐下來,十分好奇的問。
青梅竹馬耶!那長大之後怎麼沒結婚?八點檔里的青梅竹馬最後一定都會排除難關走進禮堂的,不是嗎?
「後來?」殷念龍眼底閃過一絲嘲諷,「後來我父親就取娶了現在的殷夫人了。」
原因無他,就只是因為現在的殷夫人出自名門望族,娶她比較符合商業利益,所以他母親就這樣被拋棄了。
「啊……」左夕小嘴微張,「那你媽媽她……」
「她後來獨自一人搬出殷家。要不是因為殷夫人被醫生診斷出不孕癥,我父親恐怕也沒想過要再回來找我媽媽吧。」
媽媽離開殷家之前,其實就已經懷孕了,只是當時父親堅持不讓媽媽生下他,所以媽媽才會選擇離去。
後來因為殷夫人不孕,父親才想到媽媽可能會生下他的骨肉,積極的找回她,說服她替自己生下子嗣,並在兒子出生後把人帶回殷家。
「殷夫人不孕?」左夕不解的問︰「那你的弟弟妹妹也是……」
「不是。」殷念龍笑著打斷她,他知道她想問些什麼,「他們是在我被帶回殷家兩年後,殷夫人自然懷孕生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