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楚祈搬進黎宅的事情在佣人之間掀起一陣風波,大家都知道黎曉生被黎繼業氣得住院,而最大的原因就是黎繼業上門暗示夏孟苓跟楚祈之間不乾不淨,可現在黎曉生不但沒有解雇楚祈,反而讓他住進黎宅,還真是跌破一干人的眼鏡,可畢竟他們只是外人,私底下討論幾句就噤口了,對待楚祈同樣恭敬。
另外還听說黎繼業跟姊姊黎珍妮知道這件事之後,曾上醫院鬧了一陣,又把黎曉生惹得吐血昏厥了好幾次,身體狀況似乎越來越不好了。每次花嬸從醫院回來替黎曉生張羅東西帶去時,總是臉色難看的守口如瓶,任旁人怎麼問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佣人們只能憑蛛絲馬跡臆測。
後來夏孟苓還派了兩個保鏢守在病房門口,說是黎曉生必須安心靜養,不宜操勞會客,拒絕了上門探病的訪客——包含黎珍妮與黎繼業。
這一來黎繼業與黎珍妮更是恨不得能將夏孟苓抽筋扒骨,找上門來好幾次,偏偏都被夏孟苓找藉口擋在門外,不得其門而入,只能在外頭潑婦罵街似的叫囂。
兩、三次之後,或許是喉嚨也喊啞喊疼了,再沒見他們上門找碴。
偶爾幾次黎繼業打算在公司堵夏孟苓,都被楚祈那雙鷹隼似的銳利雙眸給瞪得直冒冷汗,面對不怒而威的霸氣,就算黎繼業想撒野也撒野不起來,每次都是氣急敗壞的鎩羽而歸。
日子彷佛稍微平靜了些,但夏孟苓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想到躺在醫院、逐漸被病痛侵蝕全身的黎曉生,她的心情始終像被大石頭壓住似的沉甸甸,每天都眉頭緊鎖、食不知味,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
雖然她跟黎曉生之間只是掛名夫妻,卻情同父女,在失去母親之後,她就把他當成父親一樣關心照顧,而黎曉生也因為在親生兒女那得不到親情,所以把對孩子的疼愛都傾注在她身上。
世人總是以異樣眼光看待他們這段老夫少妻的婚姻,卻不理解他們之間的感情其實比夫妻關系還要緊密,甚至超越了血緣,成為真正的親人。
她對他有太多的感激,唯一能回報他的,就是讓他在人生的最後一程能安心離開,所以她要完成他的心願。
但是,黎曉生的起家厝雖然只是間地坪三十坪的透天厝,卻這麼剛好位在京華集團看中且意圖買下來興建成精品飯店的土地範圍內,使原本簡單的事情,變得復雜起來。
起家厝周遭的地幾乎都已經被京華集團收購了,就剩下這塊正好卡在中間的地,讓他們無法動工。
所以京華集團近來動作頻頻,不斷接觸屋主,讓屋主決定,學起人家用招標的方式來決定買家,根本是想坐地起價。
不過這也不能怪屋主,又不是做慈善事業的,誰不想多賺點錢?
只是這麼一拖延,就不知道可不可以趕在黎曉生「離開」前,替他將起家厝買回來了。
夏孟苓瞅著手上拿著的邀請函,坐在沙發上想得出神,竟沒察覺到楚祈走近的身影。
「還不睡?」楚祈低沉的嗓音在寂靜的客廳中響起,蓋過了壁鐘的答答聲。
夏孟苓回過神,看向站在面前的楚祈,垂睫搖頭,「還不想睡。」
一時之間,氣氛突然沉寂下來,她原以為他會轉身離開,但沒想到他反而在她對面坐了下來,還悠閑的交疊雙腿,並打開原本就拿在手中的書閱讀起來。
她有些訝異,忍不住看了眼他在看什麼,只見他手上拿著二月河寫的《雍正皇帝》,好似津津有味的閱讀。
他這個人的嗜好還真廣泛,前陣子要帶他去圖書館,後來就像著魔似的只要有空就往那里鑽,舉凡食衣住行、文學、非文學類的書籍,他都有興趣,就像一塊海綿不斷吸收各種知識。
她都要覺得照他那樣讀下去,應該可以去考博士班了。
壁鐘滴答響著,代表時間流動的聲音在客廳回蕩。
從他搬進黎家之後,她就刻意回避跟他獨處,怕引起什麼閑言閑語,只有上下班會一起,還有到醫院探望黎曉生時,他會寸步不離。
黎曉生對這樣盡忠職守的他感到十分滿意,但她難免覺得別扭,就連上個廁所,他都要守在門口,有這個必要嗎?
不過也真的多虧有他,好幾次黎繼業想對她不客氣,都被他回敬了,反而搞得黎繼業自己灰頭土臉,因而收斂不少。
黎家大部分的佣人都是上下班制,每天只有一人留守,此刻留守的佣人已回房酣睡,留下兩人獨處。
夏孟苓繼續將視線停留在臉龐被書遮住的楚祈身上。
現在的他已經換下上班所時穿的襯衫、領帶與西裝褲,隨意套上一件寬松的寶藍色T恤與白色五分休閑褲,整個人散發一股悠閑卻優雅的氣質,就像……英國王室的貴族一樣,即便只是坐在那里,也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曾幾何時,這個被花盆砸破頭的流浪漢,竟搖身一變成為渾身上下充滿貴氣的男人?
即便是對上黎曉生那樣的商場梟雄也毫不畏懼,反而有種凌駕他人之上的天生霸氣。
「你似乎有偷瞄人的習慣?」
明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死盯著他瞧,但她還是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直到他帶著磁性的揶揄聲響起,她才困窘的將視線定在他手上的書,佯裝自己是在研究那本書。
這是她第二次被他逮到了。
夏孟苓佯裝鎮定,沒好氣地瞄了他一眼,「誰說我在瞄你了?我是在看那本書。」
「你也對這本書有興趣?」他放下書本,如墨般的曈孔炯炯發亮,唇畔微翹,帶著心照不宣的笑意。
「呃……看你看得這麼投入,好像挺好看的。」他的笑讓她的心猛然一悸,為了遮掩內心的慌亂,她胡亂找理由搪塞。
「宮廷斗爭,自古皆然,為了爭奪皇位權勢,即便必須手刃血親也在所不惜。」他的笑夾雜了一抹黯然。
「財富與權勢本來就容易讓人蒙蔽了良心,不過有時候也是身不由己,算是被時勢操弄罷了。」夏孟苓側頭想了想,不過隨即苦笑,「當然,大部分人都是屬于貪名逐利、喪心病狂的那種。」
聞言,楚祈將書闔上了遞給她,「那借你研究研究,看你會不會變聰明點,不要讓人羞辱了卻連吭都不吭一聲。」
知道他指的是黎曉生一雙兒女,她臉色一黯,淡淡道︰「他們畢竟是黎叔的孩子,我只是不想跟他們計較。」
「我知道你的顧慮,不過你放心,以後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他的保證在靜謐夜晚顯得鏗鏘有力,那低沉嗓音同時撩人心弦,教她的心一陣悸動,一股暖流淌過胸臆。
她可以感覺到自從那天他離開醫院之後,對她的態度又親近了些,不再像之前說的要尊敬她黎夫人這個身分,因而對她保持距離,現在反而是她怕自己跟他走得太近……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干麼講得我一點自保能力都沒有。」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騷動,她嗔道︰「你跟黎叔總是把我看得太沒用。」
見她的下巴微微揚起,清瘦許多的臉蛋卻更襯出那雙水眸又亮又大,連埋怨般噘起的紅唇都顯得如此嬌艷欲滴,讓楚祈忍不住看痴了,深邃曈眸加深了些。
他說她偷瞄人,自己倒是正大光明的盯著人猛瞧?
夏孟苓被他看得小鹿亂撞,本想再說幾句話反擊,但又怕讓氣氛過于曖昧,便打算抽了書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