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為什麼帶我來這為什麼要在我快淡忘一切的時候殘忍的提醒我?」雙眸盛滿淒苦,她控訴的看著他。
「不要自欺欺人,你很清楚自己從未忘過,不管是沈昱修這個人,或是他拋棄你的事實,你從未忘記過。」撫著她顫抖的臉龐,他又說,「你病了,飛雪……你心里的傷口太深,那道傷讓你的身子虛弱,如果不解開心里的結,你的身子就永遠無法復元。」
「無所謂!」她忙搖頭,抓住他的衣袖,「我無所謂的,病了也無所謂,就這麼虛弱下去也無妨,我求你讓我回去,我不想見到他,求你……」淚珠由她眼角沁出,一滴滴落在他臂上,浸濕了袖口,也燙了他的心。
「你無所謂,但我有!」他扶著她的肩,咬緊牙關,一字一句的磨出口,「我不能讓你繼續過這種生活!無所謂?若真的無所謂為何不敢見他?你不在乎自己的身體,不在乎別人的感受,你可以什麼都不在乎,但我在乎!我在乎你的心痛、在乎你的感受、在乎你的一切!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看著你這樣虐待自己,我會有多難受?」
他心痛得無法呼吸,她的淚令他胸口緊縮到幾近爆裂。
他不愛她哭泣,偏偏她總會在他面前掉淚,且每回都是為了同一個男人……都是為了沈昱修,十年前是,十年後也是,沒有一回……沒有一回是因為他……
他的低咆震得柳飛雪忘了掙扎,她睜大了眼,靜靜的看著他,忘了哭泣、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眼底全是這男人痛苦的神情。
他……說他會難受?因為她?為……什麼?
展少鈞深吸口氣,像是要擠出心里所有的不甘與不舍,之後才抬起頭看她,「進去吧,等你進去後,就會知道事情並非你所想像的那樣,相信我,我在外頭等你。」
他堅定的將她送進廳堂,在離去前,再次深深的看了眼那梨花帶淚的臉龐,又睨向坐在主位的沈昱修,然後便轉身離去,親自將廳堂大門關上。
偌大的廳堂里,除了柳飛雪與來到她身旁的男人外,並無他人。
「柳兒。」腳步停在她三步之遙,沈昱修輕喚。
柳飛雪渾身一震,在入廳後始終低垂的螓首緩緩抬起,方才的淚水早已不見蹤影,她神情淡漠的看著他,不發一語。
「柳兒,對不住……」他沉痛的看著她,眸里盛著無數愧疚及悲愴。
見狀,柳飛雪刻意表現清冷的面容有絲松動,直勾勾地看著眼前熟悉卻也陌生的男人。
她該激動的,看見這讓她思念又怨恨得無以復加的男人,她該激動的,可為什麼她腦中盤旋的,竟是另一個男人悲痛的神情和他離去的落寞身影?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看你這樣虐待自己,我會有多難受?
甩甩頭,她不讓自己多想,拉回亂如柳絮的心神,看著面前的男人冷道︰「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你沒做錯什麼。」
「不。我有錯,是我負了你,要不是展少鈞找來,我還不知自己竟傷你傷得這麼重……」他痛苦的看著她力持冷靜的態度,還有那曾深深烙在他心窩里的嬌美臉蛋。
「你沒負我,感情本就無法勉強,你不喜愛我,我認了,這事不怪你。」這道理,她一直知道,之所以心痛、不甘,是因自己太過天真。
她天真的以為沈昱修和她一樣,對彼此的感情堅定不移,以為他不會背叛她。
她不怪他不愛她,但她怪他的拋棄,怪他將她全然的信任踏在腳下,狠狠蹂躪,在她心口劃下一道難以抹滅的傷痕。
她一直相信他會來赴約,她是這麼的相信、這麼的期待……而他卻辜負了她的信任,讓她獨自承受眾人的唾罵與鄙夷。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不愛你。
沙啞的嗓音驀地頓住,話卻這麼梗在喉間,無法再說出口。
柳飛雪沉靜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在見他之前,她畏懼、逃避,不敢與他見面,就怕自己會哭得歇斯底里,厲聲質問他為何沒來接她。
然而在見他之後,心卻異常平靜,雖然還是會痛,卻不是以往那般撕心裂肺的劇痛,而是淡淡的、悶悶的抽痛。
擰著柳眉,她有些不解。
從前她想沈昱修,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就連坐在亭台里,視線也不由自主的飄向遠處的山神廟,幻想他來接她的情景。
有多愛,便有多恨,這道理她也曉得,但,她為何能如此沉靜的面對他呢?
「我只向你要個解釋,那夜你為何失約?」初進沈府時的懼怕已不復見,柳飛雪嗓音平淡得就像在詢問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我—」
「因為我。」一道輕柔的嗓音驀地打斷沈昱修的話。
珠簾後,一位瘦弱秀氣的女子坐著輪椅,在丫鬟的推移下,緩緩來至兩人面前。
「秀娥?你怎麼來了?怎不在房里休息」沈昱修連忙揮退丫鬟,將行動不便的林秀娥帶到身旁。
柳飛雪怔看著林秀娥,對她的突然出現有些訝異,但更為訝異的是—
「你的腳……」那空蕩蕩的裙擺下,讓柳飛雪驚視許久,好半天回不過神。
林秀娥輕輕的朝她一笑,道︰「如你所見,它們斷了,被馬車輾過,不得不截斷。」
「秀娥……」沈昱修望著她,大掌緊握她的手。
看著他臉上的心疼以及兩人交握的手,柳飛雪突然醒悟,「是因為她……你愛上她?所以才沒來赴約?」
「我……」他沒辦法說謊,自己的確是愛上表妹,但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樣,他不是沒去赴約,他不是……
「我來說吧。」林秀娥柔聲道,握著沈昱修的手,語調平靜,「表哥並沒有愛上我,他只是因為愧疚—」
「秀娥!」沈昱修猛地瞪向她,不敢置信她到現在還以為他對她的感情只是因為愧疚。
林秀娥不理,嗓音雖柔,仍堅定的繼續說著,「兩年前,表哥並沒有失約,他依約去了,但……」
第7章(1)
兩年前,沈昱修與柳飛雪相約私奔的那一夜。
其實他並沒有失約,他避開了眾人的耳目偷偷溜出府,只是在他正要躍上備好的馬車離去時,他爹卻突然率領家丁沖了出來。
原來沈老爺不知由哪兒得知消息,知曉兒子將于今夜離開,早已在府邸四周設下埋伏,及時攔住了他。
沈老爺及府中管事好說歹說的勸他,要他想想表妹對他的好和情意,想想養育他的父母親,別讓女人迷昏了頭。
但他仍執意離去,並和老父說自己不愛林秀娥,他愛的是柳飛雪,他要娶她為妻,倘若父親不讓他娶,他便再逃,這回失敗還會有下回,直到成功為止,如果父親不答應,倒不如當場打斷他的腿,讓他無法再逃。
沈老爺當即大怒,竟真讓人拿來木棍,一棒又一棒的狠打在他身上,打得沈昱修頭破血流、渾身是傷。
愛里起了這麼大的騷動,因為成親一事前來沈府小住的林秀娥豈會不知?她急忙趕來替表哥求情。
可就在她求情之際,沈昱修又撞開壓制在他身上的家丁們,雙方扭打成一團,混亂中,木棍不慎擊中了拉車的馬匹,馬兒痛得拔腿狂奔,拉著馬車就往正好跌在路中央的沈昱修奔去。
所有人都傻住了,還來不及回過神,就見林秀娥一沖而上,趕在馬車輾過他前及時將他往路旁一推,然而自己卻因躲避不及而失去了雙腳。
出了這麼大的事,沈昱修根本沒法子再想其他,立即抱起痛昏過去的林秀娥急奔進府,請來杭州所有大夫醫治她為了救他而遭輾斷的雙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