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兩家子兩樣情(1)
喔——喔——喔——
一聲雞鳴喚醒了向來寧靜的東山村清晨,一只雄糾糾、氣昂昂的大公雞抖著五彩的羽毛,昂首闊步地從鋪著稻草的雞窩里走出來,氣宇軒昂地彷佛它才是這一方天地的主人。
在它身後是十來只低頭啄食的小母雞,幾顆還熱著的雞蛋安安靜靜地躺在巢里等人來拾。
不遠處,第一道炊煙升起。
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很快地,家家戶戶飄出淡淡的柴火味和飯菜香。
有人蒸著白面饅頭,有人鍋里煮著粥,有人煎著蔥大餅,有人做著雞蛋羹給牙口不好的老人和小孩。
東山村是一個相當平靜的地方,與最近的城鎮隔了一座山,要入鎮進城,步行得半天,若是坐牛車則約兩個時辰,有條村民鑿出的小路方便進出,對外往來並不封閉。
可百年來不論外界如何起紛爭和戰亂,這里都很少受到波及,只偶而加點稅,幾乎成了被遺忘的地方。
村里的人有八成以務農為主,開墾出一塊又一塊的土地,處處可見金黃色的稻田和垂地的麥穗,春種香稻,秋灑麥種,再種些生長期短的油菜花,基本上自給自足不成問題。
另有兩成的人在鎮上與城里打工,走街串巷當個貨郎,或是找個師傅學手藝,混個生計。
種田得看老天爺臉色,風調雨順時餓不死,可就怕來個水災旱情,收成不如預料,因此農閑時村里的人都會想辦法找個活掙兩個銅板,存糧防災。
今日村子東邊的孟家也一如往常地拉開大門,一條大黃狗率先跑出來,找了個草叢抬起後腿,撒了一泡尿。
孟家算是村里的富戶,早年孟二元一家五個兄弟,沒有姊妹,過得還算和睦,但一個個成了親後,還是產生了變化,開始有了小小的私心,為了自個兒的小家起了分歧。
從孟大元、孟二元、孟三元……到孟五元,家里有三個讀書人,可種著二十五畝田地的莊稼人哪有能力供得起幾個讀書人,那是十分燒錢的事,漸漸地有些吃力。
那時只能看誰念書念得好,盡量栽培了,其他人只好割舍,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巧的是那年孟大元、孟二元同時考上童生,打算進縣考秀才,而孟老爹手頭上的銀子只能送一人進城……
「淼淼,你又在干什麼?」
正在偷吃蒜苗炒臘肉的孟淼淼淘氣的一伸舌頭,一口咬下冒著熱氣的薄切肉片,因為燙嘴而張口哈著氣,一雙靈動的眼兒骨碌碌的轉動。
「娘,我沒有偷吃。」此地無銀三百兩。
孟母秋玉容笑著以指在女兒嘴邊一抹,「喏!吃得滿嘴油,還想狡賴,睜眼說瞎話。」
「我是幫娘嘗味道,看熟了沒。」她理直氣壯。
「嗯哼!臘肉早就蒸熟,炒著吃多點口感罷了。」灶上的魚片粥正滾著,秋玉容灑上一點蔥花便起鍋,四溢的香味勾得人饞蟲直叫,把早起練五禽拳的孟家兒郎全吸引過來了,饑腸轆轆地等著吃。
那一年孟二元中了童生,正意氣風發,準備和孟大元進城赴考,誰知家里的盤纏不夠,只能在兩人之中做取舍,考上與否攸關他們的將來。
這時候屋漏偏逢連夜雨,孟二元最疼愛的小女兒孟淼淼出水痘,高燒不退,村里的大夫都說沒救了,要他別費心。
可是孟二元夫妻和三個兒子都不死心,齊齊跪地求孟老爹出銀子,讓他們帶孩子進城找更好的大夫醫治。
只是孟老爹有點魔怔了,太想家里有個秀才兒子,當時正不知該為哪個兒子出路費的他毅然決然地把銀子給了長子,讓他們提早進縣城安頓,放棄老二家快燒壞的孫女。
見狀,孟二元十分寒心,便冷著臉提出分家,他賣田賣地也要救女兒,不讓她早夭。
因此五個兄弟中,他是唯一被分出去的,其他四人至今還一個鍋吃飯。
家中二十五畝地分成六份,一人四畝地,包括孟老爹的養老田。因孟二元幾乎是淨身出戶,因此多給他一畝水田及銅板五十枚。
對正需要用錢的孟二元而言,五十枚銅板還不夠一次診金,更遑論抓藥,他一咬牙賣了兩畝地才湊到十兩銀子,這才急匆匆的向村長借了牛車,帶病得只剩一口氣的女兒進城。
他不曉得抱在懷中的女兒在半途中已然斷氣,死了快半個時辰,全身僵硬冰冷,在進城的前一刻才有了微弱的呼吸,面色由蒼白轉為略有血色,身上的痘子慢慢退去,不若先前般可怖,布滿一身。
身體的冰涼降低發燙的熱度,等到了醫館時,病情已沒原先那麼危急,大夫開了藥,讓兩人在醫館住了一宿,連服三帖藥後,三歲大的孟淼淼便退了燒,呼吸順當的回家休養。
只是他們已分了家,怎好再在家里住下去,于是孟二元拿著看完病剩下的四兩銀子找上村長,在山腳下找了個一畝大左右的基地,請村里人幫著蓋三間土坯屋,勉強度日。
他的童生身分還在,但沒錢應考,只好放棄那次機會,靠著三畝田和幫人抄書、寫信餬口,一家六口過得艱辛。
同樣不好過的還有孟大元,他沒考上秀才,入場第三日就因拉肚子的緣故而被抬出考場,止步于童生。
眾人都不知道,再睜開眼的孟淼淼已不是孟淼淼了,而是一位來自現代的圖書館管理員,富二代子女。
「淼姐兒,怎麼不多睡會兒?一入秋你的身子骨便不太好,多穿件衣服呀!」寵女兒的孟二元最愛揉女兒頭頂,一見她綿軟的小模樣,心就化成一灘水,樂呵呵的直笑。
因為當年出水痘傷了孟淼淼的根底,因此她怎麼養也養不胖,都十二歲了還不長個子,看來像個十歲大的女童,但是這不妨礙她的腦子比一般人靈活,甚至是聰慧過了頭。
換了個芯子嘛!總要有些異于常人。
「我是怕冷,可身子早好了,您看我走十幾里山路仍臉不紅、氣不喘的,我還能扛著一筐子山貨跑上跑下呢!」她勤于鍛煉,早就不是剛穿來的破身體,走一步喘三聲,連到隔壁串個門也要哥哥背著。
「少神氣活現了,上一回是誰背了小半筐栗子就喊沉,非要我背不可?」二哥孟明鑫打趣的說道,看向妹妹的眼神充滿寵溺。
「真的沉嘛!我人小背不動,當然是哥哥代勞,你人高馬大,有著一具適合做粗活的壯實身子,不找你找誰?」她言下之意,二哥像是頭拖著犁的老黃牛,能者多勞。
孟二元生有三子一女,長子孟明森,十七歲,已取得秀才身分,目前在鎮上的書院就讀,打算明年考舉人,十日一休沐,可回家住上兩日,其余吃住都在書院內。
二子孟明鑫十五歲,三子孟明焱十三歲,兩人都跟著秀才爹讀書,可是讀了幾年書,發現志不在此,一個喜歡種田,打理田地里的活;一個想當大將軍,在城里的武館學藝,十天半個月也不見人,只有農忙時會回來幫上幾天。
說來也是時來運轉,大病初癒的孟焱焱終是壞了底子,養了一年多才有所好轉,四歲那年終于能走出家門口,由幾個哥哥輪流背著走了一段山路,在山泉涌出的半山腰稍做休息,看看四周的風景。
想玩水的孟淼淼剛靠近山泉,不意腳丫子踢到一塊高出地面一寸半的黑色石頭,她牛脾氣上來了,非要把這塊石頭挖出來,讓哥哥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