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宛晴听丫頭通報說,公子和夫人往天香院來了,放下手里的針爾,趕緊讓丫頭看看她有沒有儀容不整的地方,得到丫頭確定一切完美,這才定下心來。
此時,聞人復已經牽著盛踏雪的手進屋。
彼宛晴看到他們牽著的手,眼眶就泛紅了,她一直以為梅郎因為那生人勿近、對誰都敬而遠之的個性,會一輩子得不到與之相伴的知心人,她便開始吃齋念佛,不想神佛真的听到她的祈求,把這麼好的女孩子送到了公子身邊,往後她如果也去了姑娘所在的地方,就能夠交代了。
「梅郎帶著新婚妻子來給晴姨您敬茶行禮。」聞人復語氣溫柔的說道,手上緊了一緊,生怕盛踏雪緊張卻步。
「使不得,公子這是折煞奴婢了。」顧宛晴努力想把眼眶的熱意逼回去,起身阻止。
聞人復則示意她身邊的丫頭將她扶到官帽椅上坐下,伶俐的丫頭也已拿來蒲團放在地上。
兩人先向顧宛晴行了跪禮,聞人復起身後由盛踏雪單獨端著茶盤敬茶。
彼宛晴喜極而泣,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一天,那她能再貪心的想著過不久就能抱上梅郎的兒子嗎?到時讓她立即死了她都願意!
她喝了茶,接著從手腕上擼下一個瑩白的羊脂玉鐲子,「晴姨身邊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這鐲子是我家姑娘賞給晴姨做紀念的,陪伴我多年,希望夫人不要嫌棄,晴姨希望你們夫妻同心,一輩子舉案齊眉,和和美美的。」
晴姨口中的「姑娘」應該就是聞人復的娘親了,盛踏雪恭敬的收了鐲子,交給了阿瓦,三人又說了會兒話,聞人復才攜著盛踏雪離開。
聞人府庭院深深,精巧的鋪設了各色花磚甬道,周遭景致雖然談不上一步一景,卻也處處趣味,亭台樓閣水榭,青藤花牆,一樣不缺。
兩人慢悠悠的走著,下人見主子們濃情密意的模樣,笑嘻嘻的躲遠了,就怕擾了兩人。
第十四章 原來是親王(1)
「你的家人呢?我從未听你提及,如果不方便,你也可以不說。」盛踏雪知道如果一個人從來不提自己的家人,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家人都不在世間了,一是有著不可說的原因。
聞人復隨手摘了朵不知名的花簪到她發間,「我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問,對我不好大可。」她對他一點好奇都沒有,真令他有些小傷心。
「原來是可以問嗎?」
「我告訴過你,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事,問我,我一定據實以告。」
是好像有說過這句話,只是她過去從未想過要嫁給這個人,那去探听人家跟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祖宗八代做什麼?
「那你說,我听。」
聞人復的眼神平靜,沒有任何波動,不過說的話卻讓盛踏雪差點腳軟。
「我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聞人復。」
被巨大的驚愕沖擊,因為太過驚訝,盛踏雪微微張開了檀口,模樣十分可愛。
聞人復輕輕的幫她把小嘴合起來。
前世她第一次听到聞人復這人,是因為奚榮。
因為他一心想往上爬,朝廷稍微有個風吹草動,他就會抓著她說個不停,她不想听都不行。
可印象中他對聞人復的形容詞沒有一個是好的,殺伐決斷,冷酷無情,仗著皇上對他的疼愛,不把朝臣世家大族放在眼底,肆意橫行,得罪他只有死路一條。
沒想到重生一世,她有了爹娘,竟還和那傳聞中的人物相識、成親,即將度過一輩子!
「你身為親王,不在京里,不在封地,怎麼跑到這窮鄉僻壤來?」當親王雖然不像皇帝時時被許多眼楮盯著,但他該守的規矩應該也不少吧?
「回去應該會被臭罵一頓吧。」他說得很雲淡風輕,好像只是逃家出去玩的孩子,遲些回去不過挨一頓罵還是被胖揍一頓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先說好,你挨罵的時候可別捎上我。」
「夫妻一體,我一定會記得捎上你的。」
壞蛋!盛踏雪瞪他一眼,發現兩人已走回居住的院子。
靶覺她有些欲言又止,他問︰「你還想問什麼?」
「你留在小切村是為了我?還是真為了養病?」她很不想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但是她將她和他的相遇從頭想了一遍,這廝根本是沖著她來的啊!
聞人復完全不否認,他平靜的點頭。「我等了兩輩子,你終于屬于我了。」
這話听在盛踏雪耳里,一下連眼楮都不會眨了,她被震撼得說不出半句話,傻傻的木立當場。
好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舌頭,全身不住的發顫。「你……也是……重……」生而來的人?
這「也」字等于承認她同是重生的身分,但是她上輩子根本不認識他這麼個人才是啊?聞人復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緩緩開口,「天保四十二年冬,天上下著撲天蓋地的大雪,一天,我調開溫故等人從宮里出來,因為雪地濕滑一時不察滑倒,邊走邊哭的你正好從附近的官衙離開,便上前關心。
「可能因為我的態度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心里有事又想說給人听,陌生的我們竟是一個講一個听的坐了半個時辰,期間你撕了一大塊籃子里還帶熱氣的玫瑰雞給我,那是我第一次吃到那麼好吃的玫瑰雞……」
好吃到令人流淚。
那時的他滿心只有恨意,恨對出身低賤的母妃與他和皇兄不管不顧的父皇,恨後宮那些為男人、為虛榮而手段下作的女人,要不是她們,母妃又怎麼會死?他恨自己為什麼要瘸了腿,要忍受太監宮女作踐的奇異目光……
但她並不比他順遂,可她卻用不同的想法看老天給的磨練,她說︰「承蒙老天看得起,這世間愛我的人真的不多,所以我要學會更愛自己。」
在她走之後沒多久,溫故帶人尋來了,將他帶回皇宮,從此,他再也忘不了那個梳著婦人發髻的女子和玫瑰雞。
她點燃了他心里一盞失了溫度的燈,他讓人設法尋到她,因而開始心心念念,即使知曉她已經為人妻,卻仍一度想過要不擇手段把她搶過來溫暖自己。
但他不敢賭,怕會連自己都成為老天給她的痛苦磨練,他只能選擇遠遠看著,在他听到奚榮另有他娶的意圖時,他受不住的前往奚家想帶走她,但晚了……
被馬車重創的她,血人似的在他懷里咽下最後一口氣。
失去她,等于滅了他心底僅剩的溫度,徹底變得冷漠無情的他立刻揪出錯處讓奚榮進了刑部大獄,等溫故查明事情的緣由,他陰鷙的命令獄卒閹割了奚榮,不許止血,讓他活活痛苦到死。
他也沒放過麥氏,一等奚榮斷氣,他命人將死狀淒慘的奚榮送回去,逼瘋了麥氏。
至于盛府剩余的人,他一個也沒放過,出嫁的,問夫家願不願意替一個滅門女出頭,願意,必須拿五萬兩白銀出來,家族男丁三代不得入仕;不願的,把人交出來。
幾乎沒有例外,所有的出嫁女都被夫家給拋棄。
至于男丁,即使襁褓中的嬰兒,全部流放北地。
因為手段太凶殘,引起朝臣震驚,紛紛遞上折子,把他形容得宛如惡魔。為了此事,他與上位不久的皇兄數度爭執,最後皇兄將他在江南的富庶封地收回,把他圈禁在府中,不得外出。
既然皇兄讓他蟄伏,他就蟄伏,漸漸的,他不飲不食不睡不寢,最後,是活生生把自己給折騰死的。
突然,一只白玉般的胳臂勾住他的,雪白的小臉抬起,帶著無限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