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房間用溫水擦了身子,洗了手腳,重新梳理了頭發,綁成分肖髻,用粉紅緞帶壓著,再換上干淨的衣裳,出門招呼了小杰,就往聞人府去了。
聞人復宴請鄉民,宴席擺在村里的曬谷場上,拉起了紅通通的燈籠海,照得四周亮如白晝,出菜的人端著各式各樣的菜肴穿梭在宴席中,劃拳吃酒的聲音鼎沸,比廟會還要熱鬧,看著似乎整個村子的人都到了。
盛踏雪的出現引發幾道吃驚的眼光,盛家才搬到村子里沒多久,見過她的人沒多少,村民喝得酒酣耳熱,眼見一個女敕生生、如花朵鮮亮的小泵娘讓人引著過來,便多看了幾眼。
當她經過,還是有幾許私語鑽進了她的耳里——
「听說是本家容不下被趕出來的,還什麼都沒給,光溜溜出門的。」
「誰說光溜溜的,不給了那間土坯房?」
「那房子送給我我都不要,那是糟蹋人,乞丐住的破廟都比那強。」
「我家那口子這會不是去外燴桌那邊幫著端菜嗎?听說這白斬雞就是她家搗鼓出來的,方才你不是嚷著好吃,差點連骨頭都想吞進肚子?」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婦人咽了下口水,那雞幾乎一上桌就被搶光了,反應慢的可就吃不到了,還以為是酒樓的廚子厲害,哪里知道竟是眼前這丫頭家的手藝。
盛踏雪經過徐嬸子家那桌,只見她攜家帶眷,一家人就坐了一桌,看見她還直朝她招手,讓愣子給她挪出個位置來。
就連春香也朝著她笑了笑,嘴里同時不停的嚼著東西。
她搖搖頭,指了主桌方向。
徐嬸愣了下,繼而一想,他們攬了聞人府宴席的活兒,人來了,是該去和主人家打個招呼。
小杰領著她來到主桌,主桌坐的人不多,聞人復坐在主位上,身旁是一個讓人一眼就感覺非常舒服的中年女子,而且還是個在人群里極為搶眼的明麗美人。
其實美人不見得是指年輕貌美的姑娘,有些女子上了年紀更能散發出一種歲月淬煉出來的智慧和氣韻,對盛踏雪來說,這樣的美才是真正的美。
今夜的聞人復穿著紫色的袍子,紫色是很挑人的顏色,只有它駕馭人的分,少有人能把紫色穿出屬于自己的風格來,偏偏穿在聞人復身上,那股華麗和神秘就徹底展現了,讓人覺得這個顏色根本就是屬于他的。
老天爺要偏寵一個人,在某些時候是完全沒道理的,聞人復身上雖然有那麼點小瑕疵,可相貌家世都好,說實在的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聞人復遠遠就看見盛踏雪,就見他冷清的表情輕微的碎裂了,泛起一種顧宛晴從來沒見過的溫柔。
她吃驚的順著聞人復的眼光看去,看見家中小廝帶著一個姑娘過來,她打扮素雅端莊,頭上梳了個姑娘的發式,青黛蛾眉,明眸皓齒,通身有股村姑沒有的氣質,看著雖還有些未長開,但假以時日,會是嬌嬌花叢中最奪人目光的一朵嬌花。
當盛踏雪立在面前,聞人復看著她彎起的漂亮眼楮,淺淺一笑,听她喊他聞人公子,他的心不知怎麼的錯跳了一拍。
「你來了。」他的聲音不大,在一片吵雜聲里卻無比的清晰。
「我過來給公子請安,今晚我爹娘不克前來,這次承蒙你的照顧,讓我向你致意。」她的福禮得體大方,行雲流水,看得人十分舒暢。
村長暗忖,住餅鎮子的人,禮儀姿態和村子里的姑娘果然不一樣。
「過來坐,給你留著位置。」聞人復指著顧宛晴身邊的椅子。
其實他希望她可以坐到他身邊來,但是女子不比男子,他們一家又剛搬到小切村沒多久,站都還未站穩,清譽對她來說十分重要,所以他強抑著內心的渴望,讓知新把位子安排到晴姨的身邊。
被邀請和主人同桌的村長、里正這才意會過來。他們之前還在猜空出這麼個位子是要留給誰,也把縣主簿、府知事,就連縣老爺都猜過一輪,沒想到竟是盛家女兒。
「我有認識的人,去那里擠一下就可以了。」這是主桌,她和聞人復談不上交情,充其量打過幾次交道而已,她這一坐下來,村子里的人該用什麼眼光看她了?
雖然她不在乎那些世俗的眼光,對她來說,那些說三道四的能給她銀子過活嗎?還是那些靠說旁人八卦的人在意她,她的日子就能過得更自在了?
所以,誰愛說誰就去說,那些傳言對她絲毫不造成任何影響。
「我不是你認識的人?」他的眼神深深,帶著幽芒。
盛踏雪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明明是大庭廣眾下,又不是和他單獨相處,怎麼跟聞人復這樣氣場的人說話,空氣都變稀薄了?明明他顯現出來的是舉重若輕的孑然和寧靜啊。
好吧,既然要她坐,那就坐唄。
那些吃席的村民都停止了說話,目光不敢太過明顯的投過來,曬谷場上一下安靜得落針可聞。
聞人復絲毫不在意,徑自替她介紹村長和里正。
盛踏雪客客氣氣的彎身致意。
要是平常,像村長這類的人怎會理她一個十幾歲的小泵娘,可在聞人復的介紹下,村長竟是客氣的和她寒暄了幾句。
「這是晴姨,往後有機會你們多親近。」最後他介紹了身邊氣質斐然的女子。
盛踏雪雖然不是很明白這位晴姨是聞人復的誰,可看她一派端莊大方的坐在聞人復的身邊,身分一定不低。
她正在考慮要怎麼稱呼,顧宛晴先開口了——
「你也跟著梅郎喊我晴姨就是了。」
梅郎?
像是知道盛踏雪心里的疑問,顧宛晴徑自接下去,「這是阿復的小名,我喊習慣了,姑娘別見怪。」她說起話來慢條斯理,像淺淺流動的小河,帶著膩人的溫柔,十分予人好感。
「晴姨要不嫌棄,喊我小五吧。」
「你在家行五嗎?」
「我和爹娘如今已經分家出來,我是爹娘唯一的孩子,嚴格說來我也不是 行五,晴姨不如就喊我踏雪吧。」
聞人復看見她們說得上話,嘴角微微的翹起。
兩個都是他喜歡的人,能處得來他自然樂見。
第八章 給她做面子(2)
村長對于聞人復顯然是小意討好的,他身為村長,除了希望年輕一輩能有出息,也盼著村子里能多多增加人口,人力多了,生產力也會增加,村子才有可能繁榮進步。
這位京里來的聞人公子,除了莊戶大地主的青瓦大屋,甚至連周邊的田地也一並買下,身邊就帶著侍從和一個據說是扶養他長大的僕婦。
謗據他一晚的推敲,這位公子是來養病的,至于有沒有可能在小切村長住,那公子沒說死。既然沒說死,就有千百種可能,不管他的來歷如何,看在人家一來就大手筆的宴請村民,和買下村子十分之七八的田地,就不由得他輕忽。
人家對咱們示好,咱們就得領著,誰知道往後有什麼事情要求到人家頭上?
未雨綢繆是很要緊的。
既然想見的人見到了,聞人復也就無意應酬這些村民,酒過兩巡,就推托身子不爽利,讓人侍候著他進屋。
他一離席,村長、里正、顧宛晴眾人自然跟著起身。
盛踏雪心中一喜,心想終于可以回家了,哪知顧宛晴輕輕柔柔的聲音響起,還勾住她的手。
「這村子我誰都不認識,沒想到和踏雪姑娘這麼談得來,時間還不算晚,進屋再多陪我聊聊可好?」
還聊啊?但看著顧宛晴漂亮眼眸里的無聲請求,她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