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過華蝶的手替她診斷,但這手指一下,脈象一現,嚴信的老臉就垮了下來,頭一搖,氣一嘆。
「無論如何你都得救回她!」華鎧修臉色驟變,嚴信搖頭是代表什麼意思?他才剛開始想試著疼惜她、呵護她,他這會兒居然朝他搖頭。
「三小姐落水過久……」人生就是如此,嚴信望著華鎧修倉皇無助的神情,不知他可曾想過匆匆數十載的歲月如何短暫,逝者如斯、聚散無常。
「我不想听什麼但是,你是臨安第一名醫,既有這個名號就得想出辦法來!,」
華蝶的身子冰涼異常,失溫過久,脈搏氣息早已微弱到無法察覺。嚴信沒辦法,只得開啟藥箱取銀針過火,準備將針刺入華蝶體內。但是說來奇怪,渾身冰冷的華蝶在左手手腕附近的穴道卻是異常溫暖。
嚴信顧不得其他,取第一針往穴內扎去,怎知針一入穴,竟有股淡紅色的氣由穴內溢出,如同有生命似地散開,交錯盤繞銀針迥旋而上。仔細一聞居然還有種說不出的馨香味道。他行醫多年,未曾見過這等詭異現象。
棒著衣物,其余的長針皆準確扎入華蝶體內穴道。死馬當活馬醫,是目前唯一活路了。但華蝶身上所出現的異象卻讓他想也想不透。
餅了半晌,華蝶的身軀卻仍是冰冷異常,絲毫沒有回暖的跡象。華鎧修坐在床沿,看著妹妹就安靜地躺在他的身邊,胸口不再微有起伏。一如她回來的那一夜,宛若白雪般純淨,沒有針鋒相對,沒有字句相譏。
她原來是個可人的姑娘,可惜上天讓他太晚發現。
秋顏敲門入室,見到華鎧修的模樣心里頭又是一陣醋海翻騰。那驕縱的華蝶就快是死人一個了,再厲害也沒有多少時間。「少爺,不如您先去休息吧!這里秋顏替您看著,三小姐若是醒了……」
「沒你的事,出去!」華鎧修連看都不看秋顏一眼,他只是凝視著華蝶。
秋顏心有不甘地往後退了一步,華蝶這小妮子,臨死都還要跟她爭寵。秋顏越想越不是滋味。「少爺別太勞累了,明天還得回茶樓。」
「出去!」華鎧修不想有人打擾,什麼茶樓不茶樓的,他的妹妹危在旦夕,秋顏居然還好像事不關己似的。
病榻上的人動了一下,被華鎧修驚人的音量震醒。
只是華蝶緩緩張開迷蒙的雙眼,視線飄忽不定,但仍想努力地看清周圍的情況。
「三小姐醒了!」嚴信喜出望外,舉手歡呼。
「大哥……」華蝶睜開眼,眼簾中映入的便是他的那張臉。
他的臉上,有一道從眼角一路延伸至臉頰的丑陋疤痕,她伸手撫上他的傷痕,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大哥在這里、大哥在這里!」他的手掌心貼著妹妹伸出來的小手,緊緊地覆蓋住她的冰冷。
一雙烏溜溜的眸子尋上了他,華鎧修發現她的視線竟能隨著他的身影而移動。
「這傷……還疼嗎?小蝶不是……不是有意的……」她幾次接不上氣,語句斷斷續續。
「早不疼了!」華鎧修露出小小的笑容,那已是兒時往事,他現在疼的是心,心里疼的是她。
「你不……原諒……我……」她眼底竟蒙上一片霧氣,淚眼婆娑。
「我原諒你,怎麼不原諒你呢?,」華鎧修一見她的淚就慌,這輩子還沒見華蝶哭過,這會兒可著實讓他驚訝。
「那……你……拿……針……刺我……」她的身上大道布滿不下百只的銀針,這會兒,她是痛醒的!
「傻丫頭,這叫針灸,是用來替你治病的。」她當真以為他是趁她病就找她出氣。
嚴信為之一笑,華蝶已然蘇醒應無大礙。他連忙將埋進她穴道之內的銀針一一抽出。
「當真……」
「當真!大哥從現在起會好好地疼你,不再讓你受委屈。」華鎧修保證道。
「那……就好……」得到華鎧修的回答,她整顆心都安了。精神一松弛,眼皮就漸漸撐不住。
「小蝶!」他以為華蝶又昏死過去,連忙高聲呼喚她的名字。
「我困……」她雙唇微啟即合,隨即沉沉睡去。
華鎧修差點沒給她嚇死,這個妹子還真不是普通的折騰人。
「看來三小姐的雙目也已康復,這次真是因禍得福。」嚴信將銀針收回袋內,除了華鎧修,最開心的人就屬他了。
☆☆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
華鎧修未曾離開這間房。
她幾次迷迷糊糊轉醒就對上他那深邃的眸子,里頭淨是殷切盼望的神色。怪了,他向來和她水火不容的!
「覺得如何?」華鎧修見她這次醒來,氣色好了不少。但她睡了許久,發絲凌亂不堪,他不禁心生愛憐,伸手撥去她額前幾縷垂下的秀發。
華蝶將他伸來的手打落,這才發覺眼前景象變得再清晰不過。怎麼她的眼楮居然恢復了視力!
她又驚又喜,一雙杏眸骨碌碌地忙于打量這個地方。華家就如同她先前腦子里描繪的圖像一樣,屋頂上橫亙有梁柱,柱下擺設著花梨木制方桌,桌上置有青銅燭台;往外則見木門上有穿孔,孔上糊有紙張。像極了她在古裝電視劇上見過的家具擺設。
「華鎧修?」她最後才將視線繞回眼前這男人身上。瞧他一身圓領袍衫,腰束革帶,眉宇中有股不屬于商販該具備的剛毅之氣。而那道冷峻氣勢也沒維持多久,隨即為笑容所取代。
「不……」她搖頭,「你不可能是華鎧修,華鎧修哪會沖著我笑。」
「傻丫頭!」她疑惑的神情,似陷于五里霧中模不清頭緒困擾不已,惹得華鎧修直發笑。
秋顏叩門入內,端來一碗湯藥,見兩兄妹狀似盡釋前嫌,神情不禁有些黯然。「大少爺,三小姐早!」隨即將藥湯捧自華蝶面前。
「干嘛,不會要我喝這東西吧!」華蝶拿起調羹朝湯里撈了一撈,黏不拉嘰又黑又臭的,這些人真有本事,居然找了碗瀝青來。
「這是靈芝何首烏炖人參,對三小姐身子有益。」
華蝶認得這聲音就是華鎧修的貼身婢女秋顏,原來她的長相稱得上天姿國色,柳眉鳳眼勾勒著極具古典味的臉蛋,的確,是足夠讓她產生過度的自信來忘記自己的身分。
「有益?」她苦笑,「有益我早登極樂吧!」
「這是嚴大夫為你開的方子,以後秋顏每天會熬給你喝。」華鎧修逕自往她面前的椅凳坐下,無論她介不介意他礙了她眼前光景。
藥材用的是他挑的上等材質,只希望能將華蝶的身體調養好。
「放火燒不死我就把我丟進湖里,水淹不死我就逼我吃這鬼東西。你們兩個人可真夠狠的!」華蝶任秋顏端著碗懸在那兒,不願理會。
「這藥用的是最名貴的藥材,能去寒活血。快快喝了它,涼了就不好!」兩人視線相交,華鎧修本想好好同她說,沒想到華蝶卻投給他一記白眼。
「要喝你自己喝去,沒人讓你獻殷勤!」她拉開棉被起身落地,不小心撞著擋在她身前的秋顏。
怎料秋顏沒站穩,讓手中的藥汁撒了一地。
「小蝶!」原本打定主意不再發脾氣的華鎧修見到這一幕,又是怒斥。
華蝶一震,猶記昏睡之時,她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中就有一個人以同樣的聲音斥著她、吼著她的名字。
「別老是鬼叫鬼叫的成不成?」她頂回去,這聲音讓她心緒不寧。
華鎧修由秋顏手里奪過湯碗,一把握住她的下顎,不管她的掙扎就將剩余的藥汁灌入口中,直至她全數飲畢他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