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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華蝶意料之外的,華家兩母女當天傍晚即隨著浩浩蕩蕩的車隊離開了臨安城。
夕陽西下,倦烏歸巢。華蝶藉著日光才得以見到蒙朧影像的視力,也隨著黯淡的天色而逐漸消退。
「不是那麼趕吧!」華蝶本以為她們還會多停留幾天,哪知道說走就走,效率未免也太好了!
「夫人已走遠,大少爺、三小姐進府吧!」秋顏一手箝住華蝶的手臂,一手提著紙糊燈籠,不敢稍有疏失。今兒個可是華蝶第一次步出華府大門,雖有許多僕人待命一旁,旦華鎧修在事前就萬般交代,唯恐有個閃失,讓華蝶鬧出第二出離家記,可就糟了。
「累得不想動!」她一就往大門口石階坐下,嘴里頭直嚷著腿酸。因這華府實在大得一點道理也沒有,光是由後花園到前院就讓她走了一個多小時路程,養尊處優慣了,肌肉早已化為脂肪層,突如其來的長途行走讓她好生辛苦。于是華蝶打定主意,在酸痛感消失之前,她是一點也不肯再移動。
娘親前頭才走,他這刁蠻妹妹後頭就跟著馬上現出原形了,華鎧修沒有辦法只得道︰「傳頂轎子過來!」
僕人在他的吩咐之下,迅速地抬出一頂六人大轎。
「現在可以走了吧?」華鎧修來到妹妹面前沒好氣地道。
不料華蝶頭一仰,拿鼻孔朝他答話︰「有轎子方才也不說一聲,小姐我如今兩條腿難以伸直,走不了了。」
既然華蝶故意想給他難堪,華鎧修也不用再在眾人面前替她稍留顏面。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華蝶頸後衣襟一抓,輕而易舉地將她凌空提起拋入轎內。
「哎喲!」華蝶慘叫一聲,還不曉得發生何事就在轎里撞滿頭包。
秋顏掩面不敢大笑,連忙放下轎蓋住華蝶的糗樣,強忍著道︰「起轎!」
「華鎧修,你好樣的!」她忿忿不平的哀鳴聲由簾後不斷傳來。
華鎧修直搖頭。上蒼怎麼會賜給他這樣一個折煞人的妹妹,莫非真要華府家永無寧日、雞犬不寧?
平生初次乘坐六人大轎的華蝶對這次的初體驗並未留下好印象。一路搖晃回到藿沁園,真讓她覺得渾身不舒服到極點。也不知是剛剛讓華鎧修丟進轎里撞傷頭的緣故,還是空氣郁悶讓她耳內半規管不平衡,開始「暈轎子」。她老是覺得惡心想吐,晚餐下肚的食物再也無法安分地待在胃里,看樣子就快路經咽喉跑上嘴巴了。
突然一個急停,轎子砰的放下。秋顏掀開轎簾探頭道︰「三小姐請下轎!」
「不下轎了,直接把轎子抬進我房里就好!」最好轎門能對準她的床,好讓她能不費力氣一滾滾到床中央。
「尚未到達主屋呢,三小姐!因為近日天氣回暖,湖面冰層雖尚未融化,但也已不甚堅固無法橫越。所以得請小姐下轎,走小橋過湖。」言下之意已明,這麼一頂大轎子是無法擠上橋面的。
「可是我沒力氣了!」華蝶貼著轎子,有氣無力地道。
這話不出口還好,一出口,她隨即又听見華鎧修熟悉的聲音︰「沒關系,就讓大哥來幫幫你如何?」他竊笑,一把便將來不及躲的華蝶由轎內抓出扛上肩,把她當面粉袋般扛著走。
「華鎧修!」她怒斥。她的胸口正貼著他的肩胛骨,位置敏感,令華蝶紅透了臉。這男人玩上癮了是不?再如何以兄妹相稱,未證實兩人的確有血緣關系之前,華蝶眼中的他就是個外人,一個不該有過分肌膚之親的男子。
「這樣不好嗎?省得你雙腳著地,大哥夠體貼你了吧!」
圍在一旁看戲的下人個個是笑翻了天。華蝶拼命掙扎的結果,弄得發絲凌亂,連繡花鞋也掉了。
「你夠了你!」她大叫。
寒著張臉,秋顏卻不同于其他僕人。她打從心底尊如天人的少爺竟為華蝶做出此種荒唐可笑的舉動。她無法相信,也笑不出來。
循著華鎧修身後踏上石板小橋,她拾起華蝶遺落橋面的繡花鞋,望著一人嬉笑一人怒罵的場面,心中實有不甘。同是身為女子,就有人享盡榮華富貴、萬千恩寵,為何她秋顏這輩子就只能棲身于華府,當個任人使喚的小小丫鬟?
「姓華的,你這死不要臉的東西,快放我下來。」華蝶又槌又掐的,哪知華鎧修身上的筋肉竟比石頭還硬,弄得她的手疼得要命。
「你到底放我不放?」
「不放又如何?」華鎧修戲謔道。
氣不過,華蝶發了狠,張大那張櫻桃小嘴用力往他背上咬去。
華鎧修驚呼一聲,痛得松開桎梏華蝶縴腰的手。沒想到華蝶卻因此一個倒栽蔥,腦袋首先遇難撞上石頭做成的橋面,接著滾啊賓的,重重跌落至湖面冰層上。
「我的媽啊!」疼得她哭爹喊娘的。
「小蝶!」華鎧修沒料到只是松手卻害得華蝶摔成這樣。
她所處的冰層傳來了碎裂的聲響,必必剝剝聲此起彼落、聲音駭人,不斷由她身旁四周圍繞襲來。
如果這是個夢,必定是最可怕的夢魘。
「快上來!」
華鎧修的著急吶喊聲傳入她的耳里,但她怎麼就覺得好遙遠的感覺。
突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華蝶猛然往下墜落,整座湖面冰層應聲俱裂。她被一股水流拉入零度以下冰冷的湖水當中。雖然反射地拼命想往上游,但碎裂的冰塊不停壓落在她頂上,將她帶往更深的湖底。當僅剩的一口氧氣用盡時,無法呼吸的華蝶只能絕望地松開口,讓冰水不停灌入她的葉肺,刺痛她的五髒六腑、每個細胞。
見她遇難,華鎧修立即縱身躍入湖底,潛入深處尋找華蝶的身影。但夜幕低垂,漆黑不見五指。湖水冰寒透骨,他只得奮力模索,縱然心急如焚,卻無濟于事。
「少爺!」
秋顏沒料到華鎧修竟會毫不思考便投入冷冽的湖水中救人。她不諳水性,也無法可想,只得命幾名僕人潛入湖中共同搭救。
怎知湖水實在太冷,入水不到一刻,便有人抖著身子回到岸上,全身凍得通紅。最後,她只得讓家丁在湖邊橋上燃起眾多火把,只盼華鎧修能平安歸來。
秋顏在橋上左等右等,越等越是不安。華鎧修潛入湖中已然多時,卻一直未起身換氣。縱是習武之人,也教秋顏擔心得淚濕了眼眶。「少爺!」橋上的她不停呼喊著。
驀地,湖邊突有家丁斑舉火把大喊︰一是少爺!少爺找到三小姐了!一
秋顏奮力地跑到湖邊,終于瞧見將華蝶抱上岸的華鎧修。
他神色慌亂地將早已陷入昏迷的華蝶輕放柔軟草坪上,對著四周僕人們怒吼︰「呆杵著做什麼?大夫,快叫大夫來!」
「小蝶,小蝶你醒醒!」回過頭,他焦急地拍著華蝶的臉頰,希冀會有奇跡出現,也許他頑皮的妹子還會睜開眼楮對他大喊︰「你夠了你,姓華的!」可惜他失望了,華蝶氣若游絲,脈搏若有似無,哪還有可能乖張地對他喊叫呢?
「別嚇大哥了,快點醒醒啊!頂多大哥答應你,以後都不同你耍嘴皮子,處處讓著你、疼著你了!」他扶起華蝶,點住背脊上下四個大穴,以內力催逼出積在華蝶肺里胃里的冰水。
華蝶嘔了一聲,晚膳豐富的菜色盡數吐在華鎧修身上。
「小蝶!」他不以為意,試著再度叫喚她,華蝶仍全然無反應。華鎧修生怕就此失去妹妹,自責懊惱不已。
那夜瑞香園大火,華鎧修對華蝶的態度和今日相比,有了巨大的大轉變。秋顏咬著下唇,捏緊手中繡花鞋,她不得不承認華蝶的確有兩手,幾日間便勾住她家少爺的魂。其實她一住進藿沁園,華鎧修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