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之後,呂若嬙身邊有了另一個人。
時間點太敏感,說句缺口德的,簡直「無縫接軌」。
于是風向變了,旁人看他的眼神多了一絲同情,感覺頭頂綠綠的啊……
無論是前期的道德譴責,抑或後期側目同情,對一個男人而言,感受都不會太好,前者傷了品德聲譽,後者傷的是顏面自尊。
然而無論外界如何非議,邵雲開自始至終,未置一詞。
門鈴聲響起的時候,邵雲開正在思考,這個夜晚該如何打發。
門外那人,是他老婆——不對,是前妻。
呂若嬙微訝。「你在家?」
「你不是有鑰匙?」
離婚之後,她搬離兩人婚後共同的居所,回娘家居住。
他不知道她對娘家是如何交代的,不過呂豐年沒針對離婚一事問過他什麼,見了他,除了嘆氣還是嘆氣。
「我來拿點東西。」
邵雲開側身讓她入內。
即便曾是夫妻,該有的禮貌與尊重還是要有,他這位前妻是自律的人,行事自有分寸,搬離之後,自認是客,便不會任意擅闖如今已屬他獨有的個人空間。
他倚站在陽台,看著她的身影隱沒在房內,回想起他們長談的那一夜。
離婚的原因,其實沒有外界想的那麼復雜,一句話便定了他們婚姻的生死——
「你愛我媽?」
相識至今,她從未提過相關的話題,他以為,她是沒那風花雪月情思的,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問他這句話。
「不是沒想過,而是我們的關系一直不上不下,我不知道該站在什麼樣的立足點問你這句話。」
他想的,何嘗不是她所想的?
她總是覺得,他還無心想到這個點上,原以為婚後,名正言順,他就能好好的用另一個身分看她,他們還有漫長的一生,去產生新的花火。
他們是生命共同體、他們同寢同食、他們親密無間、他們是世界上距離最近的兩個人。
直到後來,才發現,他不是無心風花雪月,而是人不對,她撩不動他的情思。
是另一個人,讓她看清了這一點。
對方若愛你,就是會愛你,無關乎身分,如果十二年都沒能讓一個人對她動心,那又怎麼能幻想,成為夫妻後就會有所不同?
夫妻不是最近的距離,住在他心里、隨他一同呼吸脈動的那個,才是。
所以另一個人,可以為了她奮不顧身、舍生忘死,不因為她的身分、不因為她已是人妻就有所不同。
愛的本質,應該要是這樣,會被外在因素所局限、左右的,那不是愛。
她住不進去的心里,是里頭已經有了人?還是她本身做不到?她不確定,也沒打算去追根究抵挖出答寨,她只知道,他們的頻率對不上。
但是她想要一個她愛、也愛她的男人,對上頻率。
所以她想改變。
她問他︰「你可以為我而死嗎?」
他動了動唇,沒來得及回答,她便接續︰「或許可以,但那是因為道義、因為責任、因為我是你的妻子,但如果,我什麼都不是呢?你還會那樣做嗎?有沒有一個人,她不是你的誰,但你可以為她付出一切,連思考都不必?」
那一瞬,他腦海浮現一道身影,擺在心底最深處,從不回顧,但始終在。
「有一個人可以。」她告訴他。
那時他便知道,什麼都不必說了。
他做不到的,另一個人可以。
他可以為他的家庭付出所有努力,唯有「愛」,是想給也給不起的。
然而,她只要那一樣,那樣他給不起,而另一個人給得起的愛。
于是,他們簽了離婚協議書,為不滿兩年的短命婚姻書下休止符,還她自由天空,讓她去追尋她真正想要——一個她愛、也愛她的男人。
呂若嬙收拾完,從房間走出來,他將飄遠的思緒拉回,見她站在身後,欲言又止。
「有話要說?」
她蠕蠕唇。「你——不問嗎?」
有了離婚的共識之後,她發現懷孕了,那時,他只問一句︰「那這樣,你還要離婚嗎?」
這不是問題,懷孕並不抵觸他們離婚的因由。
她沒有動搖,堅定地一點頭。
于是,他簽了字,對她至今不曾有過一句質詢。
他心里,究竟是怎麼想的?她始終不敢推敲,更何況,她還是用那樣的原因與他離婚。
邵雲開順著她的動作,目光落在隆起的肚月復上,明白她話中語意。
看來,那些閑言閑語,還是傳進她耳里了。
「不需要,我們並不是今天才相識。若嬙,我認識你十四年了,你什麼個性,我會不清楚嗎?」他們或許沒有愛情,但不代表他不了解她。
這個孩子,是在他們婚姻存續期間有的,無論與另一個男人是怎麼回事,她的人格、她的教養,都不會允許自己在已婚身分下,做出背叛婚姻的事。
她都能坦蕩蕩告訴他,離婚是為了與另一個人清清白白地開始,那麼就不會糊里糊涂地與他結束。
他說過,他與她是同一種人,他不會做的事,她也不會。
「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配合做親子鑒定。」畢竟這種傳言,對女方名譽挺傷的,呂家可能也要顧及家族顏面,她若想自清,他沒有意見。
三言兩語,便讓呂若嬙舒開眉頭。「不用。我不管別人怎麼想。」她只需要確認,他怎麼想。
婚姻是他們的事,是聚是散,他們只須對彼此交代,其余的人,又干卿底事?
「嗯,無論如何,你那里有任何需要,隨時告訴我。」他的原則很簡單,一切以女方安適為前提。
「你不在乎嗎?」他自己不提,她也知道,自己在他堪稱完勝的人生字典里,留下了一道永遠抹不去的敗筆。
「你幾時看我在意過別人的眼光與評價?」
也是。一直以來,他做的任何事,都只因為自己想做,從來都不是為了沽名釣譽,她當初最欣賞他的,也是這一點。
「更何況——」他低不可聞地,輕輕吐聲︰「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責任。」
他不是不能愛,只是愛不了她,這就是他在這段失敗的婚姻里,要負的最大責任。
呂若嬙看了他一眼,決定就此打住,不去追問更深。
他心里是否藏著誰,已經不重要了,近兩年婚姻中,他可以藏得那麼好,好到讓她毫無所覺,已是盡其所能在扮演好丈夫的角色,她又何必在離婚之後,再自己給自己添堵?
相關話題,就此打住。
于是邵雲開轉而問︰「都這麼晚了,你吃了嗎?要不要一起吃個飯?」以往的這個時候,差不多是他們的晚餐時間。
也沒別的意思,只是習慣性,對曾是他妻子的人付出關懷,離婚不代表要斷絕往來,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孩子,這關系是斷不了的。
他對她,永遠都有責任。
話說出口之後,見她神色有異,才意會過來,今天是什麼日子。
「我跟人有約……」
是他白目了。邵雲開很快地接口,化解尷尬︰「那我就不送你了,祝你有個愉快的晚餐約會。」
呂若嬙點頭,移步往玄關,開門離去前,頓了頓足,還是說了︰「你也出去走走吧。」
是誰都好,至少不要關在只有自己的小房間里,自己跟自己對話,她知道那種滋味,所以選擇走出來,可他依然在那里,一個人,沒有走出來。
大門關上,帶走了最後的跫音,一室再度歸于沉寂。
空蕩蕩的四面牆,映上他的影子。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還真是孤獨的最高境界。
他半是自嘲地苦笑,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只能跟影子對話。
可是,他又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