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余善謀而言,工作不僅僅是工作,更是帶給他自信與成就、肯定價值的所在。
每個人的追求不同,他是天生的教育者,不是牟利的生意人,放在不對的地方,他不會快意。
雖然說了,他必然會為之荷而妥協,但那樣的他,無法發光發熱,丈夫不快樂,之荷又怎麼會快樂?這樣的婚姻,又如何能美滿?
「好,我懂了。」確認了對方的意向,他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余善謀回視他,「這跟之荷近來的心情不好,有關系嗎?」
這才是今晚來「聊聊」的主因吧?「從哪里看出之荷心情不好?」
「言行、表情、動作,還有情緒起伏……各方面。這不好形容,只是一種感覺。」兩個人相處久了,一個眼神、一點幽微的情緒轉折,都能感受到,那是一種互動頻率的接收。
「怎麼不直接問她?」
「之荷不想說。」甚至覺得她有點刻意在掩飾,不想讓他知道,不然若在以往,早就自己賴上來討抱了。
「既然她不想說,問我干麼?」他看起來有這麼大嘴巴嗎?
「所以你真的知道。」余善謀點頭,大致有點底了。「是跟我有關的事吧?」
「也沒什麼不能讓你知道的。」以前是懸而未決,他跟之荷都不願把余善謀拖進趙家這池爛泥垃里,犧牲掉自己的人生願景,如今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要連根鏟除,此刻不說余善謀早晚也會知道。
「我家那顧人怨的糟老頭,打壓之荷,一再給她使絆子,目的就是要逼你出來。」自己人玩自己人,這老頭真是好風範,他不有樣學樣仿著點,怎對得起前人教導有方。
余善謀蹙眉。「而她咬牙一聲不吭忍了七年?」什麼也不跟他說?
「這次玩過頭了,她被逼到丟辭呈,我也就順勢表態與她同進退。」蹺個幾天班在家玩小孩,瞧趙小寶多開心。
「難怪。」今天來學校接他時,就感覺她情緒悶悶的,賴抱上來的力道,比以往緊了些,像是在承諾他︰我會對你很好、我會守護你的夢想、我會當個全世界最棒的妻子,讓你不後悔選擇了我。
無論再辛苦,都想替他生第二胎。
無論受多少刁難,都不想委屈他去過不想過的日子。
傻瓜。他最大的夢想,是妻子的笑容。
「你們不用為難,我回——」
「我沒打算讓你回來。」完全知道他要說什麼,趙之寒淡淡打斷,「倒是你女兒,我還比較有興趣一點。」
「什麼?」
「你以為,現在的我,還能任人擺布嗎?」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你會老,我會大」,他用了七年在壯大自己,只要他一抽腿,趙氏少說也得垮半壁江山,現在的趙恭,已經玩不過他了,他壓根沒看在眼里。
余善謀又何嘗不知?他只是沒想到,他會願意為妹妹做到這地步,他原在可以很安逸的執掌江山,加之自己的助力,對他只是有益無害——這樣說也不對,趙之寒本就不是利益取向的人,當年缺乏感情根基的情況下,他都沒有出賣之荷,如今疼入心了,又怎麼可能坐視她受委屈?
不過——「這又關菡菌什麼事」
趙之寒斜瞄他。「你沒發現嗎?你女兒是塊料,不當奸商可惜了。」枉他作育英才,都沒發現自己的女兒是株好苗子?
「我以為,你會想培訓小寶接班。」子承父業,不是理所應當?
趙之寒搖頭。「小寶不適合。」他這兒子心性正直,固守仁義道德,這種個性適應不了詭譎多變的商場,從商只會被坑殺到死。
菡菡不一樣。她有母親的正直,也遺傳到父親那足智多謀的靈巧思路。「上個月,他們學校有個三年級的學姐發生車禍,撞到人的駕駛肇事逃逸,祖孫倆相依為命,環境清苦付不起高額的醫療費用,你知道你女兒怎麼做嗎?她知道這件事後,先是報告師長,尋求校方資源的協助,在學校發起募損活動,搞得有模有樣的。」而,他們余肖菡小姐,年僅七歲,就已經展現出十足的行動力,統籌、計劃、執行,條理分明,儼然領導者風範。
小寶回來跟媽媽說這件事,要捐自己的壓歲錢。
菡菡也回家,跟媽媽說要損她一個月的零用錢,同時問她爸爸︰「我都捐了,你不用表示一下喔?」
于是余善謀就去問他老婆︰「我一個月的零用錢是多少?」
他老婆為此掏了十萬塊大洋出來。
見鬼了,他怎麼不知道自己一個月的零用錢有這麼多?
「菡菡腦筋轉得快,不會拘泥于小節,設定好目標,就會統合身邊所有能利用的資源,完完全全的物盡其用,坑人祖宗八代不手軟,說不準連自己的老子都照坑不誤。」
她老子苦笑。「是啊,這不就坑掉我一個月的雯用錢了。」連她哥都不放過,皓皓同樣是被敲了一個月零用錢的苦主。
「如果我說,她舅舅也被她坑殺成功,這樣有讓你好過一點嗎?」
這不是什麼大事,但已足夠讓大人看清兩個孩子本質上的差異。
小寶耿直,看的是自己有多少能力,在自己能承擔的範圍內付出,壓根不曾想自己身邊就有一尊閃亮亮的大金主,這種級數還想當敗家子,差得遠了。
小寶愛讀書,也喜歡跟著姑丈學書法修身養性,認認真真把每一個字寫得端端正正,不知是書法的燻陶還是近朱者赤、倒慢慢透出幾分秀逸的書生氣來了。
「從某些角度來看,菡菡確實比小寶更具有企業家兒女的霸氣,也許你沒走的那條路,你女兒會走得無比精采。」
「是啊。」孩子有孩子的人生路,沒有哪條路一定是最好的,端看自己怎麼走,而為人父母,所能做的只是陪伴、認同、以及支持,用最沉穩的步伐,陪伴他們走過生命里的每一天。
之二 舅舅
余善謀每年暑假都會規畫一趟全家游,但余丞皓要上暑期輔導,正值升學壓力,玩也玩不盡興,所以這次他沒跟。
十四歲的青少年,說小不小,說大又不能讓人真正放心讓他一個人在家,于是趙之荷要他這幾天去樓上舅舅家住。
「不用啊,我自己買便當回家吃就好。」又不是小孩子了,上課,下課,洗澡,看書,睡覺,就這麼簡單的事,不用麻煩舅舅。
「舅媽家里有煮,干麼吃外食?」搭個電梯上去而已,很方便。
余丞皓說不過她,為了不讓長輩掛心,只好答允家里沒人的這幾天,下課乖乖到樓上舅舅家報到。
第一天,去吃完飯,再回家看書,洗澡,睡覺。
第二天,去吃飯的時候,舅舅隨口問他︰「吃不吃魚眼楮?」
「呃,吃。」
于是舅舅把魚眼楮挖出來,一顆給他,一顆給小寶。
小寶吃得很開心,他卻愣愣地看著那顆魚眼楮好久。他知道小寶很喜歡吃魚眼楮,他以為這是小寶專屬的……
還有今天的烤雞,舅媽把腿肉掰開,一只給小寶,另一只夾給他,一只雞只有兩只腿,那是全雞肉質最軟的地方。
舅舅意味不明地掃了他一眼,他不太確定那是什麼意思,這兩天,舅舅偶爾會用那種眼神審視他,他以為自己哪里做得不對,趕緊低頭扒飯。
吃完飯以後,他像昨天一樣,要回樓下去,被舅舅叫住。
「洗完澡衣服拿上來,給舅媽洗。」
「我會洗——」
「你洗不干淨。」
所以那個眼神,是因為他衣服沒洗干淨嗎?他檢查了一上的制服,不太確定。
「要看書在這里看,書房可以給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