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偶爾,還是會不小心晃到那處沒開燈的屋前,偶爾,會習慣性撥那支專屬的號碼,如果他一時沒接到,她會留言,等他听到後,就會回撥。
——雲開,我肚子餓。
留完言才想起,他不會有空,這些留言,他再也听不到。
那個人,已經去了美國,與她相隔幾千公里遠,無法在她數完一千只羊後,出現在她家門前為她送消夜。
但她沒有停掉這個門號,被制約的言行,還是會一個不小心,便做出和以前一樣的事。
——雲開,我睡不著,想听你唱晚安曲。
他為她唱過一遍又一遍,有時在她耳旁,有時隔著電話輕輕哼唱,她點開手機里的語音檔案,一遍一遍地听。
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種在小園中,希望花開早;
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時過,蘭花卻依然,苞也無一個;
轉眼秋天到,移蘭入暖房,朝朝頻顧惜,夜夜不相忘;
期待春花開,能將宿願償,滿庭花簇簇,添得許多香……
他走了之後,余妃也顯得意興闌珊,以前最愛滿屋子追著他跑,現在則是懶懶的,不大愛動了。
一日,看見它又鑽又竄,拖出一團布料,先是前足踩上去,接著把自己整團窩上去——那是他留在這里的衣物,上面還有他的味道。
她才終于明白——「原來,你是在跟我爭寵。」
連寵物都那麼喜歡他,不能習慣沒有他的日子。
她模模兔毛,一下又一下地安撫,告訴它、也告訴自己︰「沒有關系,再過一陣子就好了。」感覺曾慢慢淡掉,她也會重新適應他未出現以前的生活。
他走之後的半年,她去兄嫂家串門子,離開時,在電梯口遇上剛回來的趙之寒。
不知哪來的濁動,她月兌口便道︰「我喜歡你。」
對方步履頓,回眸看她。
于是她鼓起勇氣,把擱在心里許久、卻始終沒能說出口的話,一口氣全說了。
她喜歡他,是一見鐘情,可是認識得太晚,他身邊已經有人,她連說出口,都不能。
幾次午夜夢回也曾想過,如果她能更早遇上他、如果他身邊沒有江晚照,他們之間會不會有一點可能?
但想象也只能是想象,只是在心底徒留一聲聲嘆息,一個個畫不完整的句號。
對方安安靜靜地听完、理解、然後道謝。
謝謝她曾經付出的真心,以及情有獨鐘。
「不客氣。」她終于把話說完了,彷佛也擱下這麼多年來的心事,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走出大樓時,迎著燦燦陽光,將那段曾經酸甜交織的愛戀心情,遠遠拋諸身後,從此,再不回顧。
邵雲開說的對,那部沒看完的電影,她找時間看完了,然後就是——
「喔,原來是這樣啊」,淡淡地放下,沒有懸念了。
而後,二嫂幾次探問她的意思,想不想多認識一些人?
她听得懂,覺得多方嘗試也無不可。二嫂介紹的人自然不會太差,可是吃過幾次飯,都不來電。
女人的青春,容不得蹉跎,她當然知道。偏偏感情這種事,沒感覺就是沒感覺,勉強不來,她自認這一點她還滿有個性的,她如果要,至少那個人得觸動得了她,一些些也好,就像當初的邵雲開,她不會為了戀愛而戀愛,為結婚而結婚。
她沒感覺,一丁點也沒有,反而愈來愈常想起,已從生命中退席的那個人,想起交往過程的點點滴滴。
她總是想起,他倚坐在窗前,低眉斂眼,有時看書,有時看雲,那渾然天成的氣質,格外順她的眼。
偶爾也想起,她生病時,他替她熬一碗粥,耐著性子攪拌、熬煮濃稠綿密、入口即化的口感。他向來如此,做任何事都認真專一,無論是熬一碗弱、養一只寵物、或愛一個人。
最常想起的,是他每次放余妃冷宮時,都先跟它約定好楚河漢界,慎重握一下余妃的小爪子︰「說好了,君子協定。」
但是余妃每次都破壞協議,把他逼得無路可退,弱弱地抗議︰「你不是君子——」
她每每被逗得好樂。
最後的結果永遠是他放棄掙扎,一臉心如死灰,放任余妃囂張越界,趴到他腿上佔地為王。這一幕,最常出現在她夢中。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她還是沒有習慣,生命中沒有他,總是一個不留神,便回頭找尋他的身影,也依然會習慣性地,撥打那支電話。
昨天又吃了一頓相親飯,那個男的聲音好像你,我一直拼命找話題跟他聊,可惜他不太愛說話。二嫂事後問了我,以為我對他有興趣,可是我已經連他的長相都想不起來了。
雲開,你好嗎?我不好,感冒了,可以開放點餐嗎?
雲開,你在做什麼?我無聊,陪我說說話。
愈來愈高的回憶頻率,愈來愈多的思念,愈來愈深的疼楚,她在無法喘息的心痛之間,點滴領悟……原來,她是愛他的。
打初識時,她對他就很上心,只是那個時候,在他前頭還擱著一個趙之寒,她沒能看見擺在後頭的他,直到真正放下了對暗戀的懸念,才發現,他早已在她心房,存在許久。
一通又一通無法被讀取的語音消息,隨著存取期限一天天被洗掉,如同這一縷一縷的思念,再也傳不到他耳里,但她還是一次又一次留言。
雲開,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
雲開,我好想你……
可不可以告訴我,要怎麼樣才可以忘記你?
雲開,我愛你。
對不起,遲了這麼久才發現。
對不起,在你不需要了之後,才來對你說這句話。
原來,他在生命中,早已不可取代
第十二章 六度分隔(1)
一年,一年,再一年。她足足挨過了三個沒有邵雲開的年頭。
她還是沒有談戀愛、沒有忘掉前男友、工作也依然不上不下,
女人混到像她這樣,據說挺失敗的,轉眼坐三望四,要說生孩子也不大生得出來,沒什麼挑人的本錢了。
男人到這年紀,大多是二婚,想找個伴的,沒心情跟你風花雪月,而年紀比她小、還有心思風花雪月的,也不會選擇她這樣的對象。
想想,也真的挺尷尬的,活到快四十歲了,依然一事無成,愛情,沒有;婚煙,沒有;孩子,沒有;工作成就,也沒有,吃不飽,餓不死而已。
差不多了,別挑了。
身邊的同事、朋友,總這樣勸說,能有個依靠最重要,其他的,別想了。
可她還是沒有辦法,去接受一個根本沒有感覺的人,與他共組家庭,就為了「安定」兩個字。
她問兄嫂,會覺得困擾嗎?家里有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婆。
兄嫂要她別想太多,順著自己的心意,最重要。
皓皓也說︰「沒關系,姑姑,以後我養你。」
既然家人都不在乎,那她還在乎什麼?
也或許潛意識里,她還在等,等一道渺小的希望,等那個遠在千里之外的人;等他們之間的「六度分隔理論」。
盡避,微乎其微。
說不定,他現在身邊已經有別人了,也說不定,他已經結婚、有兒有女……但是沒真正確認,她總是無法死心。
每年蓁蓁生日,她都會親自挑選禮物,看著小女孩眉眼間的容韻,愈來愈像他。
這行為,被他哥評為︰「腦袋被門夾了。」俗稱腦殘。
「那是雲開的女兒耶。」她關心一下有什麼不對?
「所以?」前男友嘛,然後咧?
對,那叫前男友。
男人都與她無關了,男人的女兒,又與她何干?
大概因為,在她心里,從來都沒有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