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新人中,應該還有一位女職員吧?」他想知道,那個粗枝大葉的女人在陳秘書心中,又會是什麼評價。
「總監,這次的三名新人,只有一位女性啊?」陳秘書有些模不著頭緒,剛才她不是把那位女職員介紹了一遍嗎?
駱晉紳突然覺得烏雲罩頂,「你說的那位受歡迎的女職員,該不會叫安絲柳吧?」
「是的,總監,你認識她?」她很意外,因為駱晉紳通常不太管新人的事,他只會關心公司的廣告行銷有沒有如期做好。
「嗯……算是吧……在收發室遇過她。」
但是,安絲柳在部門內的形象,似乎和他認識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或許,新進人員的能力,他應該親自驗收一下。
「陳秘書,你等一下交代下去,關于新人的工作內容,我想做一點調整……」
「那個駱晉紳,一定是惡魔轉世!」
安絲柳在心里咒罵著他祖宗十八代,一邊食之無味的吃著冰淇淋。最慘的是,為了維持她高雅的儀態,即使嘴都快凍僵了、冰淇淋也不知道是什麼鬼味道,她還是得端莊地用著櫻桃小口,怡然含笑地將冰淇淋全吃下肚。
總監的命令下達,所有新進人員,務必在一星期內把公司全部的產品及口味弄清楚。于是可憐的三名新人只好卯起來用自己的方式,盡力把能記的全記起來。
偶爾吃一次高級冰淇淋是樂趣,無時無刻都在吃,那就變成是天大的折磨。就算台灣只銷售五十種口味,但再加上冰棒、甜筒等其他產品,也足夠吃得她生不如死了。
「絲柳,你還好吧?」老張擔憂地來到她身邊,她已經凍得嘴唇都變成紫色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和張大哥去吃個午餐,我請你喝點熱湯。」
「不用了。」安絲柳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現在什麼都吃不下。」
說的也是。一早就看她嗑了五杯冰淇淋,老張只能寄予無限同情,默默退下。
其他同事雖也見她吃得痛苦,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幫不上忙,因為他們根本不清楚總監究竟在搞什麼鬼。
一個星期過去,安絲柳好不容易在半夜作惡夢都夢到冰淇淋的情況下,把各項產品記得滾瓜爛熟,以為終于可以松一口氣時,新命令又來了。
新進人員必須把公司從以前到現在拍過的所有廣告,無論平面或是電視,全部都要在一星期之內熟悉。
這又叫安絲柳落入了地獄。沙夏冰淇淋創立至今三十余年,拍過的廣告、做過的宣傳不計其數,不斷地看電視和平面廣告,看得她眼都花了,每天像個游魂一樣無精打采的來上班,其他同事也不太敢來打擾她。
幸虧如此,否則只剩一絲理智牽制的她,只要有人輕輕一踫,肯定當場抓狂,什麼淑女都不用裝了。
期限快到了,她的脾氣也瀕臨失控,于是找了個藉口來到收發室。
這里是她發現公司人最少的地方,因為根據郵差來的時間,各部門每天頂多早晚各派人來取一次件,剩下的時間這里幾乎都空蕩蕩的,也因此成了她大小姐發泄怒火的絕佳空間。
「見鬼的廣告!見鬼的駱晉紳!殺人不過頭點地,有必要這樣折磨人嗎?」
說著,她握緊拳頭往空中揮,似乎這樣就可以把那個變態上司打成豬頭。
「要不是老娘還要這份工作,一定拿著那五十種冰淇淋叫他一分鐘給我吞下去。什麼新人訓練?簡直就是凌虐!」
想到上星期吃的那堆冰淇淋,她到現在還覺得作惡。
「你又在吵什麼了?」收發室突然有個人推門進來。
安絲柳的拳頭就這麼僵在空中,她尷尬地一轉頭,瞧見進門的是駱晉紳,不禁松了口氣。
「你這人走路都不出聲的啊,把自己當成壁虎嗎?」幸好是他,否則她搞不好會很認真的考慮殺人滅口。
反正她粗魯的一面他已經見過了,在這間鬼公司里,唯一能讓她不用戴上假面具的,應該就只有他了吧。
「你似乎又有很多不滿了?」收發室位于回總監室的必經道路,能時常听到她的鬼吼鬼叫,還真讓人無法忽視。
他雖然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淡然樣,不過這可不代表他沒听到她咒罵他的話。「駱晉紳哪里得罪你了?」
「厚,你不要提那個人,說到就有氣!」她還不知道自己正跟正主兒講話。「駱晉紳那王八蛋,不是心里有問題就是腦袋進水,居然想出了一堆法子惡整我們這些新進人員。」
「他或許有他的考量……」他替自己辯解。
「算了吧!我知道有些人上位坐久了,心理也跟著變態起來,看到我們這些新人受苦,他肯定就覺得爽快。」
雖然這個男人老是面無表情,好像對什麼都很冷漠,但安絲柳就是覺得自己什麼都能跟他談,也相信他不會隨便說出去。「听說他還做過很多廣告,得過很多獎呢!那肯定是騙人的。」
「你為什麼會覺得那是騙人的?」听到對方質疑他的專業,他非厘清不可。
「你看,他身為一個創意人,結果卻在部門建立一堆規則,綁手綁腳的,哪里有藝術家那種自由的感覺?太中規中矩的人,做出來的東西八成匠氣十足,就算他天份好,進步肯定也很有限。」
安絲柳的這番話,無疑像一道驚雷打在駱晉紳頭上,讓他開始用不同的眼光審視起這個他一直認為粗枝大葉的女人。
是他畫了一個框,把自己局限起來嗎?所以,這就是即使得獎連連、曾經做出許多令人贊賞的廣告創意行銷作品,他還是認為自己沒有代表作的原因?
餅去他也曾在外頭的廣告公司工作,但就如她說的,管理松散,員工都很自由,但最後的結果卻是一盤散沙,各行其事,有再好的創意都做不出品質。
所以當他應好友陸槐南之邀,到沙夏冰淇淋擔任廣告行銷總監時,他便嚴格管理底下人員,果然行事效率好很多。然而,這些規條到了她眼中,卻成了羈絆創意的枷鎖?
餅猶不及,是嗎?
「喂!你怎麼了?」安絲柳看他臉色陰晴不定,不由得在他背上又賞了一掌。「別一副好像中邪的樣子好不好?怪嚇人的。」
駱晉紳回過神,對于自己又挨了一掌很是無奈。「你似乎和外界的評價差很多?」
「外界的評價?什麼評價?」安絲柳一頭霧水。
「我听人說,行銷部新進的女職員長得清秀可人,說話也輕輕柔柔,待人處事溫柔婉約,常常面帶微笑之類的……」他橫看豎看,她頂多清秀可人有那麼一點符合,其他的評價大概是陳秘書作夢夢到的吧。
這下換安絲柳愣住,表情突然變得僵硬。一雙美目在他身上打量半晌,才像要說什麼秘密般,朝他勾勾手,壓低聲音,「我偷偷告訴你一件事,你不準說出去喔。」
「願聞其詳。」駱晉紳又忘了自己的時間,以及接下來的行程,被她勾起了好奇心。
「其實那什麼溫柔婉約,都是我裝的。」她煞有其事地重重點頭,「連你都听到了那種評價,可見我的偽裝挺成功。」到目前為止,她還以為他是其他部門的人。
「為什麼要偽裝?」他大惑不解。
「因為我老爸成天發夢要一個淑女般的女兒,而且要我找一個坐辦公室的工作,否則他就不煮飯給我吃!」她狀極悲慘的把父親的威脅敘述一遍給他听。「可怕的是,他怕我陽奉陰違,還威脅我會來探班!所以即使被上司百般虐待,每天假笑到很想殺人放火,我也要咬牙忍住,不能丟了這個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