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楊氏眼楮下面都是黑青,可見一整晚沒睡,幾個姨娘也差不多,平常比花還要嬌的人,今天都顯得沒什麼生氣,憔悴無比。
孩子很神奇,這麼小的人也知道有事情,平常皮得不行的幾個兄弟都安安靜靜,就連才剛剛滿月的賀宣也乖乖躺在女乃娘懷中,不吵不鬧。
周主事最後報,「朗霞院,賀彬蔚,賀三女乃女乃徐氏,通房姜氏,隨嫁徐氏。」
周主事的身分高,當然只會點主人家,下人會有他手下的人去點名,等了一陣子,幾個人一一回報,都點過,人數沒錯。
眼見人數齊了,周主事這才開口,「賀家上貢劣紗,這是欺君之罪,但慶幸南善公主吉人天相,生母何嬪也不願節外生枝,今日就暫時先拿了賀有福,賀文江,賀彬蔚三個男丁。嫡長孫賀希及其以下兄弟,未滿七歲,免拿,女子留宅,無令不得出門。」
賀老太太聞言,拳頭捏得死緊,「大人,我們昨天已經去看過,那紗不是我們的,宮中的公公說要調查,請問,是什麼時候開始?」
周主事剛剛收了一大疊銀子,因此心情很好,便也回答了,「快的話五六年,慢的話就難說,宮中事務多,要等人想起才會辦,除非宮中能有人幫忙打點,那又另當別論。」
賀老太太一听,再也支持不住,從椅子上軟下去,賀彬蔚快了一步上前,「祖母,來人,去拿參片過來,快點。」
顏老姨娘連忙拿過腰包,從里面拿出一個小鞭,「老奴身上有帶。」
賀彬蔚趕緊打開,取出一片參放到祖母的嘴巴里,賀老太太含了參,眼神才慢慢恢復過來。」
賀有福著急問︰「母親,您可認得兒子?」
「兒子。」賀老太太伸手模模兒子的臉,突然忘了體面,哭了起來,「怎麼辦,快的話五六年,慢的話難說,我都幾歲了,哪還有幾年好活,我們母子今天說不定就是最後一面……兒子,娘的兒子,娘舍不得啊……還有我的文哥兒,我的蔚哥兒……都是你那死去的爹,說皇商體面,老老實實做個小商人也就不會今天大禍臨頭……」
「祖母。」賀彬蔚道︰「以後家里沒男丁,就由您主持大局了,您可千萬不能倒,更要好好活著,等我們賀家洗刷冤屈,爹和孫兒還要出來孝敬您。」
賀老太太一抹眼淚,「蔚哥兒。」
幾人又安慰了賀老太太一陣子,賀老太太這才收住眼淚,畢竟多年當家,狠勁還在,情緒過後便冷靜下來,「好,我就要跟老天嘔氣,我偏偏要活到你們都出來為止,在那之前,我如何都不肯死。」
周主事又讓他們說了一會話,這才道︰「時間不早了,三位這就跟我們走吧,老傅,空出一輛車子給他們。」
不用上銬在路上走,應該就是剛才那疊銀票的功勞了。
賀彬蔚開口,「周主事請再等等,我還有件事情。」說完又塞了一些銀票。
周主事又收了,一臉正氣,「賀三爺發話,自然好商量。」
賀彬蔚從懷中拿出一張紙給徐靜淞,「這是休書,眾人為證,我賀彬蔚從今天起休了徐氏。」
徐靜淞呆住,休書?
卻見賀彬蔚一臉平靜,「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來人,帶徐四小姐去清點她的嫁妝,今日便趕她出門,永遠不得進入賀家。」
徐靜淞接過休書,看也不看,眾目睽睽下撕碎,賀彬蔚想阻止,卻被她一把推開,「你有本事就再寫,我就再撕,看你多能寫。」
賀彬蔚看她一臉倔強,不禁來氣,「你怎麼這麼不懂事。」
那主事說得客氣,但他們幾個有在外面奔走的男人內心都明白,沒個十年二十年是不可能出來的,欺君,哪這麼容易。
想了一晚,想保徐靜淞,于是趁她睡了,起來寫休書,沒想到她居然撕了?
怎麼這麼傻,要當賀三女乃女乃以後就只能拘禁在這府中,而且還不知道哪天才是盡頭,回娘家才能過上舒適的好日子。
「我才沒這麼狼心狗肺,你居然以為我是那種人。」徐靜淞惡狠狠道︰「我現在有孩子,打人不方便,等你出來,我非打你一頓出氣不可。我,可不是只能共享富貴,不能同擔
責任的那種人。」
「你——」真拗,氣死他了。
「我怎麼啦。」徐靜淞十分大聲,「你在牢里,給我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自己,我呢,也會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自己,然後會替你照顧好老太太跟婆婆,你忘了在朝然寺上我說什麼了,我說我很尊敬你,自從知道你這麼了不起,我就想著,我一定要一輩子侍奉你。現在也是,大丈夫男子漢,暫時落難又不是天地末日,難道你以為你們進了牢,我們一群女子就只會等?我們不會等的,我們會張羅救人,你們就吃飽點,等著出獄那天吧。」
字一句,鏗鏘有力,賀彬蔚只覺得內心受到撞擊,這是他那個懶散的小娘子?是那個琴棋書畫都不通的小娘子?
不落難他都不知道自己娶了什麼樣的女人。
兩人四目相望,眼中各是千言萬語。
是啊,成親的時間是不長,不過遇上對的人時,自然會知道,原來只是一起吃吃早飯,一起看日昇日落,內心就會滿足,園中的梅花特別美,梨花特別嬌,有人共賞,再平淡無奇的景致也會變得十分美麗。
只是不知道下一次牽著手賞花卉是什麼時候了……
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那周主事見狀,這可不行啊,這樣再望下去到什麼時候,于是清清喉隴,「三位賀家爺,該走了,人獄也有時間的,得趕在中午前。」
賀有福,賀文江,賀彬蔚跪在地上給賀老太太磕頭,賀文江跟賀彬蔚兄弟又給楊氏磕頭,才算別過。
姜玉琢突然沖了出去,「表哥,你,你也給我休書吧,求求你了!表哥,我不想被關在賀家,我,我不想等。」
徐謹月見狀也撲上去,「三爺,謹月到現在還沒伺候上,不想浪費時間白等,求您大發善心讓我回家,我徐家已經有個女子要困在這里了,您就饒了我,放過我吧,我,我不想在這宅子等,三爺求求您了。」
賀老太太臉色鐵青,兩人卻知道這是自己最後機會,拼命苦求,徐謹月太激動,甚至把賀彬蔚的袖子都撕了。
周主事知道兩人不過是通房跟隨嫁,便沒留時間,直接把人帶走。
徐謹月跪地,痛哭不已,姜玉琢卻是發呆,兩眼無神。
徐靜淞撫著肚子,心想,敢給我休書,姑娘我會讓你知道你娶的是多珍貴的一個女人,哼。
賀家遭難,下人也跑了不少,去了大概二分之一,其中不乏大嬤嬤,大丫頭,最讓徐靜淞錯愕的是,那個鳴硯居然也跑了,听說早跟郝管事好上了,郝管事那邊的人都知道,只是朗霞院這邊的人不知,徐靜瓶想,哇喔,賀彬蔚一定沒想到自己被綠了一次。
說來,郝管事平常那麼道貌岸然的人居然是裝的,主人家的通房都敢踫,還帶著跑,真色膽包天了,兩個連出身紙都拿不出來的人是要跑去哪,跑去哪人家都是不要的。
清點完人數那天晚上,賀家的女人沒人生氣,都是太太女乃女乃,比一般人要明白事理,樹倒猢孫散,很正常。賀老太太很平靜的要冉嬤嬤重新造冊,跑掉的人得去官府報備,以後在外跟賀家再無關系。
賀家已經不是昔日的皇商賀家,少了奴僕,官府是不會幫忙追的,只要說清楚再無相關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