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斯琳完全把她當成妹妹對待,不但每天說故事給她听,甚至還帶她到京城附近遛了一圈,日子過得非常輕松愜意。
棄兒頭一次有年紀相仿的玩伴,自是特別開心,也很謝謝閔斯琳的照顧。她發現閔斯琳真的跟一般千金大小姐不一樣,沒有架子不說,還特別喜歡混市井,哪一個面攤子賣的面好吃,哪一家小店的熱炸糕燙口,沒有一處她不清楚或未親自嘗過,果真是富家千金中的異數。
大雪紛飛的早晨,雪深積到小腿,家家戶戶忙著鏟雪,閔斯琳和棄兒兩個人眼看沒法出去溜達,只好躲在書房吟詩作對。
棄兒不過就念過那麼幾本書,自然對不上句子,只能坐在一旁听閔斯琳念詩,順便請教她怎麼對句。
閔斯琳咳了兩聲,開始滔滔不絕教棄兒一些有關于詩詞上的對仗技巧。棄兒听著听著,目光移到窗外。
雪花片片,像來自天際的眼淚墜入塵土無聲無息。撕碎的棉帛,是最教棄兒懷念的感傷,那天他們也像這樣看著窗外的飄雪,即興作詩。
她不會作詩,只會背詩,她背了一首有關于桐花的詩。他笑了,笑她沒弄清楚詞意就拿出來亂用,她好緊張,最後才知道他是在跟她開玩笑。
雪花飛舞,好美好美。
棄兒愣愣地瞪著窗外,雖然閔斯琳不斷在她耳邊吱吱喳喳,但她什麼也沒听進去,滿腦子都是那天的回憶。
「……棄兒!」
閔斯琳也察覺到她心不在焉,索性停下來抗議,省得多費口舌。
「什麼事,琳兒姊姊?」棄兒猛然回神,就看見閔斯琳在瞪她,趕忙低下頭。
「是不是我講的內容太無聊,所以你才不專心?」不想听就說一聲嘛,害她解說得天花亂墜,口渴得半死。
「沒有的事!」棄兒抬起頭來偷偷瞄窗外一眼。「我只是……」
只是在思念斯人。
「這場大雪,是不是讓你想起某人?」閔斯琳的心思真是細到可怕,一眼就看穿棄兒背後隱藏的心事,她想賴都賴不掉。
棄兒的個性反正也不會耍賴,干脆就用沉默代替回答。
閔斯琳見狀重重嘆氣,走到窗邊仰頭看窗外的大雪,心想它來得還真是時候。
「說不定你想的那個人,現在正看著同樣景色,思念著你。」她相信英燁哥也會有同樣感慨,畢竟他們兩個人的愛情,並不只是棄兒單方,他也一樣瘋狂。
棄兒驚訝地看著閔斯琳,雖然早知道她的心胸寬大,也不愛賀英燁,但她畢竟還是他的未婚妻,卻能如此自在地跟另一個女人談論未婚夫的事,實在不得不教人佩服。
「別這麼看我,你也曉得我根本不愛英燁哥,只把他當做親哥哥看待。」只不過他的態度一向很冷,她也熱不來。
這件事她在第一天就說過,棄兒也心知肚明,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本來我也覺得無所謂,這門親事只是連系兩家的籌碼,英燁哥不在乎,我當然也不在乎,直到我大嫂出現,我才慢慢改變想法。」
閔斯琳嘴角上的笑意,引發棄兒的好奇,她們姑嫂兩人的感情似乎很好。
「她告訴我,總有一天,我會遇見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如果我草率成親,到時候一定會後悔,希望我再考慮考慮。」
人生沒有多少次巧遇,卻有太多的錯過,她不希望自己錯過世界上最美的事物。
「就在我覺得她的話有道理,正想跟英燁哥提解除婚約之際,你出現了,我益發覺得不能困住英燁哥,應該讓雙方自由。」君子有成人之美,況且她自己也得利,何樂不為?
「所以你不必擔心,棄兒。」她知道她在想什麼,換做自己也一樣會疑神疑鬼。「我一定會跟英燁哥解除婚約,成全你們兩個。」
「你人真好,琳兒姊姊。」听完閔斯琳的話,棄兒既感動又羞愧,自己真是太小心眼了。
「但是我只是一名戲子,在一般人眼里連當妾都嫌不夠格,英燁他不可能娶我。」棄兒明白閔斯琳用心良苦,只怕到頭來只是空歡喜一場。
這倒是個問題。
閔斯琳不能否認棄兒說的話有理,但她也同時相信愛情會使人改變,只要真心相愛,總找得到辦法解決。
「你看著好了,他一定會上門要人。」閔斯琳對賀英燁有信心,愛情已經在他眼底留下擦不掉的痕跡,所以他一定會來。
棄兒苦笑,想不透閔斯琳這份自信是打哪兒來,她就不抱任何希望。
同一時間,大雪越過了門楣,飄進了賀府的花廳。
賀英燁手背在身後,凝視這一場漫天大雪,琥珀色的雙眸,像想起什麼似地越轉越濃,最後再也忍不住握緊拳頭,咬牙交代總管。
「備轎,我要出門一趟。」
咻咻咻!
大雪持續飄落,伴隨著陣陣強風,眼看著快要進展為暴風雪。
閔斯琳和棄兒仍在書房吟詩,門外的僕人則是忙著往爐里頭加炭加柴,努力保持書房里的熱度。
「小姐,有客人來訪。」
她們兩人吟詩吟到一半,門外的僕人突然敲門報信,害她們不得不停下來。
「誰來拜訪?」閔斯琳心中早有見地,一下子就猜中來訪者的身分,棄兒則是一臉茫然。
「是賀公子。」門外的僕人答道,閔斯琳立刻揚起微笑。
「看,他不是來了?」閔斯琳得意洋洋地看著棄兒,只見棄兒張著小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兒怦怦跳個不停。
「快請賀公子進來。」她就說嘛!戀愛中的人忍不了多少時候,今天剛好第七天,算他走運,差點登上西方極樂世界。
「是。」僕人沒敢怠慢,急忙去請賀英燁進書房,再把門帶上。
賀英燁踏進書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棄兒,看她是否安好。
棄兒沒想到他會來,一顆心都快蹦出胸口,小手緊緊攬住羅帕,就怕他會消失。
閔斯琳注意到賀英燁手里提了一只鳥籠,猜想那應該就是棄兒來不及帶出來的牡丹鳥,他竟然把它帶來了,真是細心。
一股透明卻又清晰可見的情愫,在賀英燁和棄兒的相互凝視中流動,夾在中間的閔斯琳都快被沖暈了,卻還是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扮壞人。
「英燁哥,你是特地幫棄兒送行李過來嗎?真是辛苦你了。」閔斯琳笑得有如春花,賀英燁卻只想揍她一拳,她明顯又干了壞事。
「棄兒?」為什麼又用這個難听的名字,他不喜歡。
「這是她原來的名字,不是嗎?」閔斯琳不服氣地反問賀英燁。「棄兒也說過,她比較喜歡原來的名字,感覺比較像她。」
閔斯琳一語雙關,既為棄兒伸張正義,又為她抱不平。他根本沒有權利要她改名,更沒有權利把她說丟就丟。
賀英燁的拳頭握得緊緊地,閔斯琳字字句句都刺中他的弱點,就像她說的,他是個大混蛋,這總行了吧?
「要怎麼做,你才肯把棄兒還給我?」他從牙縫里擠出這一句話,閔斯琳當下就笑了。
「你說什麼?」她故意裝傻。「啊?你是指棄兒啊!」然後嘿嘿嘿地笑。「我不可能把棄兒還給你,現在我和棄兒好得跟親姊妹一樣,我舍不得讓她走。」
說罷,閔斯琳還故意拉棄兒的手,親密地靠在一起,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們之間有什麼曖昧不清的關系。
「你!」賀英燁氣沖沖地瞪著閔斯琳,明知道她是故意搗蛋,卻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況且呀,棄兒已經答應我,下回同我一起出門尋寶,我要是把她還給你,不就沒有伴了嗎?說什麼都不行。」閔斯琳存心氣死賀英燁,他果然按捺不住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