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不留神,她「萬蠱毒膽」的那一面就跳出來張牙舞爪,把生物氣息全奪去。
不忘呼吸,不忘吐納,她漸漸習得該怎麼應對。
她當場席地而坐,閉眸凝神練起「活泉靈通」,白族大巫的內丹吐納功法在這片聖地中更具威效,體內大巫的血脈如活泉涌動,她想著愉悅的事和那些令自己歡喜的人,讓她想得最深、念得最深的,除了孟雲崢沒有別人。
睜開眼時,她的周圍白雪盡融,雪水滲進青青草地中,滋潤著一片翠綠,兩側已枯死的雪松再現生機,根干有勁,立地昂然。
白族大巫擅長醫術,能以巫治人,她似乎踫觸到那神妙的一塊,隱約領略了在虛空中姥姥說的那些話。
她能害人,她能救人。
成魔或成佛,全在一念之間。
只是尚不敢大意在人身上嘗試,恰巧聚落里的一頭母牛生產,結果是難產,折騰好久才讓小牛落地,但母牛也已牽牽一息,眼看救不活了,她完全是拿死馬當活馬醫,撫著母生的軀體,撫著、想著,讓靈通從體內與指尖散出,將生命活起。
她救活母牛一事,在小聚落里鬧得可不小,之後幾日,每天都有村民拉著自家有些狀況的牲畜過來請她醫治,細數數,有驢有騾,有負責下蛋的大母雞、有貓有狗,還有一頭最被村民們所看重的種豬。
她儼然成了獸醫女太夫。
「好了,大黃、二黃,姊姊來尋默兒了,我要回家等開飯啦!」脆甜的聲音滿滿笑意。
「哎呀呀,不要再撲了,默兒明兒個再過來玩,你們……噢!」大姑娘家遭兩只大黃狗糾纏不休,甫站好又被撲倒在地,漂亮臉蛋被舌忝得一臉濕。
傍時分,姜回雪從白族聖地返回聚落,回家之前先繞到樵夫老爹的竹籬笆院子一瞧,果然見到她家默兒又來玩狗兼被狗玩。
大黃和二黃前些天隨樵夫老爹砍柴,因為護主而被一窩毒蛇人咬了,樵夫老爹登時拋了營生工具,用木架背起兩條狗一路狂奔回來,撲到她家門前大哭救命。
幸好還存一線生機,兩條大狗生命力頑強,很堅韌地撐著,而且區區毒蛇之毒,即便一窩子,姜回雪也是游刃有余。
她把大黃、二黃救活,兩只狗兒恢復得極快,然後後續就如此這般發展,她家默兒狠狠愛上「黃氏狗兄弟」,大黃、二黃也陷進漂亮姑娘的笑靨中,一人二犬當真合拍得很,每每分開都要鬧上許久,鬧得人家樵夫老爹都要吃醋了
望著這樣的妹子,姜回雪內心百感交集,總覺得開了智慧的默兒仿佛又回到無憂無慮的帝京生活,和那時在大雜院與她相依為命的她,其實一直未變。
知曉自身也許有以巫醫人的能耐,她曾抓著默兒從頭到腳好好巡視了一番,結果令她驚奇亦感欣慰,在默兒體內,她已覺察不出毒蠱存留,是干干淨淨的、再純粹不過的血氣。
許是默兒隨她練氣,多年後終有大進益,也可能再度歷經她的「氣爆」,無意間清除了所有不好的東西,答案沒有正解,但無論如何,默兒是好好的默兒,這樣,一切就都值得了。
「姊姊——」此際,漂亮姑娘終于把兩頭大狗帶回樵夫老爹身邊,朝她跑了來。
姜回雪掏出巾子愛憐地拭淨她額上細汗。
默兒好享受地揚高臉蛋,由著姊姊溫柔擦拭,還不忘搖搖拎在手里的東西,開心道︰「姊姊,樵夫老爹說你都不收診金,他就把自家腌制的臘肉留了一大條給咱們,瞧,這油花分布得真漂亮,姊姊,咱們今炒臘肉來吃好不好?」她手里那串臘肉確實好大一條。
「好。」姜回雪笑出聲來。
「哈哈哈,回家做飯!」默兒挽著姊姊的手,走路一蹦一跳。
突然——
「姊姊,怎麼了?為什麼不走?」默兒腳步陡頓。
姜回雪四下張望幾眼,小落里一切如常,能听到幾聲犬吠和牛只們的哞哞叫聲,沒有任何異樣……但,就是有種說不出的異樣。
今兒個整日,從她步進白族聖地再由那地方轉回,總覺得背後繃繃的,她感覺風的流動不太一般,然,也僅僅如此罷了,真要她說出哪邊有異狀,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靦腆地搖搖頭。「沒事,是我多心了,以為听到誰喊救命。」
默兒再次哈哈大笑。「姊姊這陣子听到村民們喊了太多聲救命,救牛救豬還要救貓救狗的,耳朵要長繭啦。」
姜回雪也跟著笑出聲,與妹子邊閑話家常邊走回賃下的住屋。
傍時分,遠天霞紅映進屋里,滿屋子偏金紅的慵懶暖意,即便是大隆冬的山里,燒炕的柴火尚留余溫,灶房爐子內亦養著火苗,進屋里還是溫溫暖暖的,讓人輕易松懈下來。
許是太過松懈,姊妹倆慢悠悠步進屋中,默兒還喜孜孜哼著小調兒將臘肉放到桌上,這才驚覺屋中有人——
「孟雲——」
連那人的名字都不及喊全,默兒就被制住。
不速之客手起手落、招利落,默兒被點中要穴登時昏厥軟倒,還賴不速之客在千鈞一發之際大掌陡抓,挎住她的後背心,才讓她的額頭不用去親吻地面。
姜回雪聞聲回首,乍見來者,只曉得瞠圓雙眸,半點聲音都出不來。
她的直覺果然沒錯,一連串的異樣頻發,她尋不出癥結,原來癥結是他——孟雲崢。
姜回雪緊跟在男人身後,都快追著跑了,沒法子的,誰讓孟雲崢人高腿長,跨出一步抵得上她三步,害她追得氣喘吁吁。
但不追不成,默兒被他拎著走,都不知一臉陰沉的他要把她家妹子拎到哪里去。
結果,是把默兒拎回她自兒的寢房,直接拋上暖炕。
姜回雪先是喘口氣,隨即又倒抽一口氣,因孟雲崢「解決」默兒之後,驀地轉身向她,那姿態就如托塔天王睥睨眾生,氣勢完全將她罩住。
她一手撫著怦怦跳的胸口,臉蛋不禁赭紅,又覺得該說些什麼才好,出口便問︰「你身上的傷好了嗎?體內的毒素應該清盡了吧?後來……嗯……後來有覺得哪邊有異狀嗎?」
一連三問,每問一句就被他進前的腳步逼退一步,惹得她越問越小聲,越問,膽氣越不足。
孟雲崢將她逼至角落,仗著人高馬大就是要欺負她,低首對她沉聲道——
「我恩師穆正揚當年不意間被下了奇毒,正因如此才會卸下『天下神捕』一職,我一路追查恩師所中的奇毒,掌握到青族『魘門』之事,亦知此奇詭神秘的族門就掩在雙鷹峰那群惡匪身後……當日剿匪,從湍流中救下一雙姊妹,我一開始並未多想,之後實為探得關于『魘門』的蛛絲馬跡,不得不去尋那雙姊妹落腳何處。」略頓,他翼翼歙張地調息。
「你猜,她們之後人在哪里?」
姜回雪背貼著土牆,左右兩邊的路都被他封住,除了正面「迎敵」已無他法,再說,內心確實是愧疚的,她有許多事沒有說明,才教他繞了那麼遠的路。
咬著唇說不得話,僅能怔怔望著那張火氣很大的峻龐,她眸光一下子模糊了,听他很顯然已氣到不行般惡狠狠又道——
「我那時被新帝留宿宮中,出宮後便接到消息,說是已尋得那一雙姊妹下落。她們隨走商馬隊進京,托了馬隊頭子賃屋長住,就落腳在城北松香巷,在那一座大雜院內……我沖至一探,那地方已然空蕩蕩……不,嚴格說來不算空蕩蕩,人去樓未空啊,人不在了,卻留下所有物什兒,所有東西都收拾得妥妥當當,被子迭得好好的,地掃得干干淨淨,灶房里的鍋碗瓢盆全都洗淨收納在櫃中,好似主人家僅是出門溜轉一趟,很快便回。然後你可知,我在那衣箱中搜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