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之懿一等下人記上最後一筆,立刻開口說道︰「記好了便走吧,方才人家寧大小姐都說了,吳越百姓水深火熱,咱們也別愣頭愣腦的在這里賞花玩樂了,到時被人背地里傳出去,想哭委屈都沒地方哭去。」
趙之懿這張嘴巴之毒,令寧傾雪佩服,就見寧若月一張臉蒼白得幾乎要暈過去似的。
花了大心思,沒討到半點好,今日的賞花宴肯定會在兩兄妹心中留下沉重的打擊。
眾人離去,寧若月也沒厚顏留人。
「跟上。」
趙焱司的低語在頭頂傳來,寧傾雪一個機靈,抬頭就見趙元昱令小廝收拾妥當,帶著趙之懿告辭後還站在不遠處看著她,她立刻會意的跟了上去。
寧修揚原要上前留人,但卻被趙焱司擋下,他的眉頭一皺——
「世子爺大度,應當不會跟個小泵娘過不去。」
「寧家人的事,輪不到一個外人插嘴。」對著趙焱司,寧修揚可沒有面對趙元昱的好臉色。
趙焱司略高于寧修揚,低頭看著他,「外人確實不該插嘴,只是勸世子爺一句,凡事小心,三思而後行。」
寧修揚正要開口怒罵,可對上趙焱司黑亮的眼神,竟從心底生出一抹怯意。
趙焱司帶著涼意的目光銳利地瞟了他一眼,隨即大步離去。
寧修揚只覺顏面盡失,憤怒的揮手將桌上的酒菜全掃至地上,「竟然被寧傾雪給擺了一道,你這個蠢貨!」
寧若月沉默的任由兄長咒罵,她沒有失控的與他爭執,目光木然的看向已見不著人影的小徑,原以為今日能夠大出風頭的令趙元昱另眼相看,最後卻是成就了寧傾雪。
外頭驀地傳來騷動,竟是西院走水,瞬間大火蔓延,寧修揚的表情丕變,今日為了討好趙元昱,他可將不少好畫都放在西院,這把火可是令他損失慘重。
看著寧修揚焦急的樣子,寧若月心頭沒有一絲同情,反而有些幸災樂禍眼看著眼前的一團混亂。
「寧二小姐,等會兒你便隨本世子走一趟庸王府。」郡王府的大門前,趙元昱開口說道︰「你可不許拒絕,這事兒畢竟是你起的頭,縱使銀兩交到我手里,你也不能就這麼撒手不管。」
趙元昱的要求合情合理,只是寧傾雪並不想與庸王府太過接近,一方面是上輩子庸王府在一開始是與趙焱司站在對立面,另一方面則是寧若月終究會嫁入庸王府。
她不喜寧若月,但偏偏重活一世,她的心眼依然沒有寧若月多,也沒有寧若月狠,她可以不毀了這段姻緣,但絕對不想跟庸王世子交好,讓寧若月有機會來對付自己。
隨後趕上的趙焱司穩穩的握住寧傾雪的手,將人給拉到自己的身後,趙元昱微訝的看著他的舉動。
「不過是一點小事,相信以世子爺的能耐足以勝任,」趙焱司目光平視趙元昱驚訝的眼眸,「不需旁人協助。」
趙元驚訝過後心頭一陣了然,趙焱司來到屈申城已有年余,除了初至時登府求見並買下城外幾座無人的荒山外,便從未主動上庸王府,可前些日子找上他,還與他在軍營里待了一上午,隨口說了句將士散漫,為保江山,要他好好訓練,他腦一熱的認同了,將府上的將士狠狠的操練了一番。
接連個把月的人仰馬翻,自然將士的訓練有所成,但如今想來除了將士之外,他還特別針對了寧齊戎——讓他將人留在軍營中,原本他便覺得古怪,但也未曾細思,今日倒是明白了。
他略帶可惜的看了寧傾雪一眼,這丫頭笑起來溫柔,眼楮干淨,他倒不排斥有這樣的妻子,只是看向趙焱司——他揚了下嘴角,收起不該有的心思,翻身上了等在一旁的馬匹,不再多言,帶著載著趙之懿的馬車走遠。
趙焱司低下頭看著寧傾雪︰「走吧!」
寧傾雪點頭,但目光卻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他彷佛未見,牽著她走向等在旁的馬車。
劉孋上前伸手要扶人,趙焱司卻面不改色的忽略,直接將寧傾雪抱上馬車,自然的跟著坐上去。
劉孋瞪得眼楮都要凸了,只不過她家小姐沒開口,她也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寧傾雪,讓她聲說句話。
若能選檉,寧傾雪也不願與趙焱司獨處,但一看到裘子上前,與其在大街上看著他與劉孋拉拉扯扯弄得人盡皆知,倒不如自己先認分的開口,「阿孋,你與裘子去吧。」
劉孋抿了下唇,不太情願的跟著裘子去了另一輛馬車。
馬車平穩的上路,趙焱司不說話,她也沒打算開口。
最終,趙焱司打破沉默,「今日為何而來?」
她沒料到等了半天,他竟只是問她這麼一句,她垂下眼,「當初還在郡王府時,便知年年皆有賞花宴,想來便來了。」
「以你的性子,躲著都來不及,怎麼可能主動想來?」趙焱司伸出手,揉了揉她微紅的耳尖。「承認自己心中有所不甘,很難嗎?」
她的身子一僵,縱使騙得了別人,但騙不了自己,她確實有所不甘,不然也不會來破壞今日的賞花宴,但她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趙焱司點破又是另一回事。「你不覺得……我很可惡?」
他忍不住輕笑,「不,我覺得你這樣極好!」他伸出手環住她的腰,不顧她的僵硬,硬是將她擁進自己的懷里,「至少不會被人欺負了還像個悶葫蘆。」
她輕咬著下唇,她很清楚要被人看得起,首先自己要自立,只是上輩子被父母和兄長護得太好,養成她的性子懦弱,將凡事都看得太過美好。
「你可知為何庸王府會暗助郡王府叛變?」
他的問話令她有些局促,只能裝傻的說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異常灼熱的目光緊盯著她的耳尖,她一陣別扭,極不自在。
他輕笑,她想裝傻,他也由著她,「不懂也罷,你听著便是——趙元昱愛畫,寧修揚投其所好,趁賞花宴尋來丹青相贈,這幅丹青中的玉兔惹人憐愛,殊不知一旁猛虎潛伏,虎視眈眈。偏偏趕了巧,當今聖上屬兔,趙元昱屬虎,這張圖最後還落入了聖上的手中,趙元昱被污蔑意圖造反,你說庸王府能如何?」
與其說巧合落入皇上手里,倒不如說是有心人特意為之。
寧傾雪知道當今聖上的身子在後幾年越發不行,疑心也越重,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令他草木皆兵,這也是在太子死後,他遲遲不願再立太子的原因,怕的便是自己的大權旁落。
一旦得知庸王意圖叛變,屠刀便高高在庸王府上頭懸起,為求自保,庸王府不得不反。她斂下眼,明白趙焱司今日前來郡王府,就是為了那張日後會引起動亂的丹青,她想開口問他如何處置那幅畫,但又覺得多余,他既已知前因後果,自然不會讓那幅畫再存于人世。
「事情變了,再信我一次,」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輕撫著她的臉頰,「一切都不一樣了。」
看著他略帶討好的神情,她的心不知為何堵得厲害,他看來總是堅不可摧,但為了改變上輩子的遺憾,他應當過得極為辛苦——
只是縱使改變再多又如何?要不是上輩子造化弄人,他本與首輔大人的嫡長女有婚約,而她一生無子,對他毫無助力。
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低聲呢喃,「我真的不懂你在說什麼,只是我是將軍之女,身分有別,上下有節,你我還是保持距離為好。」
他唇邊緩緩帶了笑意,「出息了啊小埃寶,拿身分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