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孋沒好氣的瞪了裘子一眼,他雖長得還算眉清目禿,但一看年紀肯定不比她小,竟然不要臉的一口聲叫她姊姊,還說什麼一家人,跟她是一對,她真是打出娘胎也沒見過這樣厚臉皮的家伙!
劉孋一陣光火,想要手救訓他一頓,但偏偏自家小姐被牽走,也顧不得裘子了,腳步加快繞過他,追了上去。
裘子跟得緊,一眨眼就跑到劉孋前頭,一副死豬不怕滾水燙似的雙手一張,擋住了劉孋,「小姊姊,咱們聊聊,培養點感情。」
「誰要跟你掊養感情!」劉孋近乎咬牙切齒,主子臉皮厚,奴才也一個德行,她的目光急急的看著四周,就見轉角走過來的李尹一,她的眼光一亮,立刻揮了揮手。
李尹一才將馬匹照料好,發現異樣,立刻大步走過來。
「你給我讓開。」有了李尹一在,劉孋的底氣十足,目露警告的看著裘子,「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
裘子縮了下脖子,可憐兮兮的說︰「小姊姊,你別這樣凶狠,裘子會害怕。」
劉孋被氣得直翻白眼。
李尹一已經過來,拉開了劉孋,圓目一瞪,他本來便長得粗獷,如今一瞪眼更露出幾分凶狠,嚇得裘子倒抽了口氣。
李尹一見人安分了,立刻繞過他,帶著劉孋往已經被拉到八角亭的寧傾雪走去。
「別啊!」裘子為了主子的終身大事,冒著被痛打一頓的風險,哭喪著臉,一把抱住了李尹一的手臂,「這位壯哥哥,別走。」
劉孋沒見過如此死纏爛打之人,忍不住斥道︰「喂!你這人真是腦子有病,拉著誰啊!」
李尹一木著臉,用力的一個甩手就把沒幾兩肉的裘子甩開。
裘子踉蹌了幾步,就要摔倒在地時,被人從身後一扶,看到來人,他立刻松了口氣,忍不住嘟囔,「這個叫尹一的真是個傻大個,都不知憐香惜玉,差點把我推倒了。」
憐香惜玉?劉孋雖是個丫鬟,但也跟著自家小姐讀過幾年書,肯定這詞兒不是這麼用的,這個裘子八成真的腦子有毛病。
李尹一沒有關注瘋言瘋語的裘子,目光徑自落在扶著裘子的男子身上,此人行動寂靜無聲,來到他身旁他還一無所覺,身手了得,他緩緩的握住了拳頭,防備對方出手。
衛鈞似笑非笑的看著健壯的李尹一,這個體格可是從軍的好苗子,就不知正經的打一場是誰勝誰負,他把一臉委屈的裘子推到一旁,挑釁的挑挑眉。
第四章 避他唯恐不及(2)
幾個人的動靜不小,寧傾雪憂心忡忡的看向亭外壁壘分明的兩派人。
趙焱司身邊的總管太監裘子她自然認得,至于衛鈞——再見少年爽朗的他,她的心頭五味雜陳,他出身京城衛家,虎衛營衛大將軍的嫡三子,雖行三卻是衛大將軍最寵愛的兒子,衛家與趙焱司的外祖李家的情誼始于立朝之前,在戰場上結下。
太子死後,二皇子趁著皇上病重意圖逼宮造反時,守著閑王府的衛鈞因替她擋下暗箭,最終毒發身亡——如今再見,已是走過生死,不論是非紛擾,此人確實曾舍命救她,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李尹一和衛鈞打起來。
「阿孋。」寧傾雪開了口,糯軟的聲音打破了一觸即發的緊張。
劉孋听聞,顧不得對峙的衛鈞和李尹一,連忙上前出聲應道︰「奴婢在。」
「煮水,再讓下人備些小點心。」寧傾雪的心平靜了下來,趙焱司的態度堅決,她躲不開,只能淡然以對。
劉孋听到寧傾雪的交代,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一下,但小姐開口,她也只能轉身交代下去。
「小姊姊,」裘子厚著臉皮的又黏了上去,「裘子陪你去打個下手。」
劉孋直翻白眼,但看小姐不言她也只能忍著氣讓裘子跟在身旁。
趙焱司的手輕輕一揮,衛鈞眼底閃過一絲可惜,轉身離去,不再與李尹一對峙。
李尹一頭一低,靜靜的守在亭外。
寧傾雪忽略趙焱司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目光在亭外的花草之上,內心深處,她對趙焱司有一絲懼怕。
這種懼意難以解釋,上輩子她愛他,可以為他而死,但站在他的面前,她始終沒有底氣。
這或許與她怯懦的性子有關,在女學時,她受人冷待多年,自覺不如旁人,又加上為救落水的小石不成,落得一身惡名後,更令她自卑如塵土,狼狽回到邊城後始終郁郁寡歡。
在他來到邊城尋求寧九墉相助時,他雖傷了腿,不受父皇待見,月復背受敵卻依然昂然,在他身上,她看到她始終欠缺的堅韌自信。
所以他要她跟他走時,她雖興奮首肯,卻時刻擔心自己拖累他,今他處境艱難,行事越發小心翼翼。
她沉溺在思緒中,沒料到他突然傾身向前,逼迫感襲來,她一驚,轉頭對上他專注的目光,她莫名的被他眼中懾人的氣勢困住,無法移開眼,放在膝上的指尖不能克制的微微顫動著。
「你怕我。」
簡短幾個字令她的心一顫,她結巴的開口,「沒……沒有。」
他捏著她的下巴,逼她抬起頭。
她說不出話來,在他半眯的眸光注視下,感覺熱氣直往臉上擴散。
他的目光看著她因不自在而發紅的耳朵,「你難道不知你說謊時,耳尖會發紅?」
她如遭雷擊,身子一震,飛快的伸手捂著雙耳。
他雖惱怒她對他的懼意,但看到她的模樣,嘴角忍不住的上揚,聲音略微沙啞,「傻。」
簡短的一個字令她的臉色微微發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局促,她緩緩放下自己的手,縮著身子,躲開他的手,垂下眼眸。
她的沮喪落入眼中,他臉上沒了笑意,「你是將軍之女,我不過一個商戶,地位有別,你的懼怕毫無來由。」
她是將軍之女不假,但他壓根不是商戶,她心知肚明,卻只能眼睜睜看他故弄玄虛,她輕咬著下唇,沒看他也沒答腔。
她的沉默令他的雙眼微眯,心中浮現煩躁,他微吸了口氣。握住手中扳指,略微冰涼的玉石讓他壓制住身子里狂暴的怒氣。
她垂眼看到他的動作,知道他已經動怒。這個扳指是趙焱司外祖所贈,從未離身,只要心緒不平,他便會下意識的握住。
他了解她,同樣的,她也看清了他,只是她沒打算讓他察覺,與其失言,不如別說話。
正好劉孋送上茶和茶點,她飛快的掃了一眼端上的木盤。
她偏愛甜味,劉孋也照著她的口味準備,但是趙焱司不喜甜,一旁的裘子手中也拿著同樣的木盤,空氣中飄散的是淡淡花香。這股熟悉的味道是他們之間少有的共同喜好,她愛茉莉花香,衣物用茉莉燻香,而他則是喜歡用茉莉入茶。
他愛微燙的茶水,入口慢慢品香……
雖說沉默以對最為適當,只是一想到趙焱司留在濟世堂的下人,她還是鼓起勇氣,輕聲說道,「廚娘的手藝極好,但濟世堂並不缺——」
「她手藝確實還行,正好擅長你喜歡糕點,我將人留給你,但丑話說在前,你雖喜甜食,但也得有個度。」
寧傾雪明明是打算開口請趙焱司將送來的下人帶走,沒料到話才說了一半,他打斷不說,還像訓孩子似的教導了她一番,令她心里不舒坦。
趙焱司瞄了她委屈的神情,覺得好氣又好笑,喝了口茶,口中滿是花香,緩緩咽下後才放下茶碗,略微清冷的開口,「你兄長醫術了得,看來你也不差。」
「我只懂些皮罷了。」
這不是自謙,與兄長相較,她懂的確實只是皮毛,她與兄長相差四歲,她娘親與兄長一身醫術承襲外曾祖母,在她七歲時,外曾祖母過世,對于這位老者,她的記憶除了她溫和的語調外,更多的是她身上長年縈繞的淡淡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