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著了大伯和大嫂……」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沐瑯寰給她看了那塊玉佩,勾動了往事,她才會夢到他們披頭散發的來找她報仇,他們掐著她的脖子,一聲聲喊著要她償命。
聞言,季嬤嬤倒抽了一口涼氣,沒想到都過去十幾年的往事,會在今日再被提起,她向來是個小心穩妥的,見雲氏還想再說,連忙提醒道︰「老夫人,不過是夢,就別想那麼多了吧。」
從前這郡王府是老夫人一手遮天,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話,但如今這宅子的主人換人了,只怕有些從前忠心耿耿的現在也要變了心思,要是老夫人說了什麼傳了出去,會生事端的。
雲氏明白季嬤嬤的顧慮,可是她壓不下心頭的驚懼,仍舊有些恍惚地低喃道︰「是夢,但太清晰了,一切彷佛昨天才發生……」
夢境中的前庸郡王還是那麼的英姿颯爽,她也還是閨閣中的姑娘,總是下意識的用目光追尋著他的身影,而後夢境一轉,他大婚了,她則因為庶女的身分,只能嫁給他庶出的弟弟。
她的夫婿是一個很平庸老實的人,從小被嫡母教養得沒有什麼能力和見識,所以她只能自己苦心經營,極不容易攀附著大房過生活。
想到自己的出身,她本也想要認命,只當自己不會投胎,沒能附在正妻的肚皮里,可日復一日地瞧著前唐郡王是如何將前郡王妃捧在手心里疼著、寵著,她從開始的嫉妒羨慕,到怨恨!
她恨那個男人從不將目光放在她身上,她在他的眼中從來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弟媳婦,更恨那嬌滴滴的郡王妃奪走了本該屬于她的男人和富貴。
她任由那些恨意在心中滋長著,然後有一天就變成了可怕的怪獸,所以當有人找上她,付了大筆銀子想讓她出賣郡王府里的消息時,她同意了。
她賣出了第一回的消息,跟著第二回,然後她得到了大筆的銀子,也能吃得上燕窩和老參。
可是她還是不滿足,她再也不要看到那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模樣,若是那個男人死了,她倒要瞧瞧那女人還能不能笑得這樣開心,因此她更加著意地打探著大房的動向。
有一次,得知那個男人奉旨出京,準備調一件戶部的弊案時,她便將這個消息賣給了當初還在戶部熬的吳濤。
她本以為只是賣賣消息罷了,誰知道吳濤也是個心狠的,他怕自己貪墨的事情會被出來,花了大筆的銀錢找了江湖人士喬裝成馬賊殺了那個男人。
對方完成了任務,取了那塊玉牌回來覆命,後來被她派人向吳濤索來,原本只是想要留作念想,誰知道舒心的日子過久了,她竟將它的重要性給忘了,順手也典了出去。
今日又瞧見那塊玉牌,往事如海水般涌上,她一陣心驚,再加上沐瑯寰那些若有所指的話,她這才知道事情只怕麻煩了。
其實時隔已久,就算他們要去,只怕也不出她和吳閣老有什麼牽連,可寧莫北既是她打小看到大的,雖說初時不知他的深沉,被糊弄了幾回,但如今她卻也清楚的知道,那是個心思縝密的,若是他當真要細,也不知道會不會出當初自己在她娘的藥里加了點東西。
季嬤嬤壓低聲音安撫道︰「老夫人可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要知道時間都過了十幾年了,事過境遷了,他們就算要說些什麼,總得講究個證據。」
相較因為惡夢而顯得忐忑不安的雲氏,季嬤嬤顯得氣定神閑多了,當年她們都盤算過的,用的也不是府里人,而且這幾年,那些人早就被放回了雲家,便是王爺目前有些蛛絲馬跡,可是想要找到確切的證據,那也不是容易的。
季嬤嬤的篤定倒是讓雲氏的心緒平穩了不少,這些年她經歷的事有多少,又怎麼可能斗不過兩個年輕人。
再說,吳閣老如今位高權重,她只消讓人稍微跟他提點一下,讓他知道已經有人在扒當年的事,吳閣老自會成為她手里的刀,想到這里,她心頭的不安倏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
「是啊,我都一個老太太了,難道還能怕了那個小丫頭嗎?」
不過雲氏仍舊覺得寧莫北終究是個禍患,當初是想過繼子嗣之後才取了他的性命,終至留下了隱患,既然他如此不安分,那爵位之事只怕有些難了,如今她便要借著吳閣老的手,處理了他們夫妻倆。
反正庸郡王府的家產有大半都握在她手里,就算沒了爵位,她和兩個兒子、媳婦也能回到舊宅,靠著手里的銀錢,那倒也是幾輩子吃穿不盡了。
任性,天真,不知陰謀算計!
何青衣就是這麼一個什麼都放在面上的小泵娘。
雖然她幾次三番的來找麻煩,讓沐瑯寰有些不耐,但倒也不是完全沒好處,以沐瑯寰的心計,要從她身上探得消息,只消略略繞幾個彎,就能將她給繞昏了。
這一日,沐瑯寰讓春雨備了上好的茶點,擺在後院西側蓮花池旁的亭子里,如今盛夏,蓮花盛開,再加上徐徐的輕風吹拂,她靠坐在軟墊上,手里拿著書冊,整個人佣懶而愜意。
她會這麼做並非心血來潮,她早讓人探好了何青衣每日的作息,知道她每日這個時候都會來園子里散散步。
丙然,看了不到兩刻鐘的書,不遠處便傳來何青衣帶者一點嬌意的軟糯嗓音。
沐瑯寰不動聲色,逕自繼續翻看書冊,然後那個性子有些嬌蠻任性的小泵娘就咚咚咚地上了亭子的階梯,很是自來熟的嬌喊道︰「姊姊真是好興致,竟有閑心在這里看書。」
「這幾日府里的事忙得差不多了,自然可以松散一些。」沐瑯寰瞧著何青衣,掀了掀唇角,扯出淡淡的笑容,算是相迎。
她初初嫁進郡王府的那段日子,花了許多時間打點,在一陣的雷厲風行之下,便將內外院的管事都拿捏住了。
就算有些人暗地里還是悄悄地和明慈堂通著消息,可只要知道是哪幾個,自有懲治他們的時候,她倒也不著急。
「姊姊當真辛苦了,不知妹妹上回說想幫忙的事,姊姊想得如何了?」
何青衣之所以一直賴在郡王府不走,便是想為自己謀劃一個侍妾的身分。
對她來說,這郡王府的權勢和富貴是她夢寐以求的,她爹只不過是個四品的小闢,雖然娘親的母家顯赫,可不過跟姨母一樣,是庶女出身,雲家瞧著他爹不是什麼出彩的人物,自然也不可能給予太多的協助。
況且何家早構不上權勢的核心,她覺得要是能做表哥的侍妾,便可以從此過著僕婦如雲,一應眾諾的日子,再加上他那俊逸的外表,如今還是皇上倚重的臣子,所以即便是妾,她也甘之如飴。
在她的想法里,沐瑯寰進了郡王府成了主母,她若想進府,除了雲氏替她謀劃,她自己也要和沐瑯寰交好,讓她相信自己若是進府,絕對不會與她爭寵。
听這滿宅子的下人說,表哥當真是將這個正妻疼入心崁里了,就算皇上賜下一籮筐的荔枝,也全都讓人送去給她。
她若是能發話,自己必定能夠成為表哥的女人,就算姨母總是三令五申的要她高沐瑯寰遠一些,她還是一有機會便往沐瑯寰的身側湊去,就算只是混個臉熟,那也是贏了旁的女人許多,反正以表哥的身分,斷不可能只有沐瑯寰一個女人的。
丙然又是這種單刀直入的方法,沐瑯寰有些沒好氣的暗暗了搖頭,但面上卻不顯,只是瞧著何青衣含笑問道︰「妹妹之前曾經幫過娘親管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