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朦朦朧朧間,沐瑯寰感覺到一股熱力靠近,驅走了早晨的冷意,她舒服地長嘆一聲,半晌後,她的意識才從渾沌中慢慢清明過來,隨之而來的是逐漸彌漫到全身的酸疼,她不解地蹙了蹙眉,不自覺動了動身子。
這時,她偎著的熱源也跟著一動,原本慵懶的她頓時僵住了,驀地睜大雙眼,見到寧莫北那張俊得讓人不忍移開目光的臉龐。
她驚呼一聲,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已然嫁為人婦,她霍地驚坐起身,又見他那雙深幽不見底的黑眸一直瞅著自己,總是落落大方的她難得有了些羞態,先一步垂下了眸子。
望著她嬌羞的模樣,寧莫北不由得勾起唇,瞧著她在自己身邊起身,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感頓時充塞心間。
瞧著她喚進了在門外守著的丫鬟,而後她在幾個丫鬟的簇擁下進了淨房,他便也起了身,換好了衣袍,斜倚在一旁的美人榻上。
餅了好一會兒,沐瑯寰讓丫鬟們扶著回到房里,因是新婚,又是要去拜見對他有養育之恩的嬸娘,她特意挑選了一件廣袖團花宮裙,顏色雖艷麗了些,但是等她把衣服上了身,恰恰壓住了裙上大紅團花的艷麗,讓人只看得見她婀娜的體態。
寧莫北看著她坐到鏡前讓丫鬟們梳妝,明明不過是素手托香腮的動作,卻被她做出了慵懶之美,讓他恨不得化作被她握在手中的玉鐲,只要能得美人一笑便足矣。
看著鏡中梳著飛仙髻的自己,沐瑯寰又從首飾盒中選了一只含珠步戴上,配得她額間的花黃也明麗起來。
等到妝點得差不多了,沐瑯寰伸手拿起眉黛給自己描出最合適的眉形。
見狀,寧莫北忽爾想到畫眉之樂,起身走到她身邊,微勾著唇,握住了她那執眉黛的手,小心翼翼地為她描著眉。
對于他親昵的舉動,沐瑯寰仍有些不習慣,不自覺蹙起了眉心。
這種被人嬌寵著的感覺對她而言是極其陌生的,要知道,她是被當成守灶女養大的,做人行事皆被要求大度俐落,沒有絲毫小女兒的嬌態。
放下了眉黛,寧莫北從被打磨得光滑的銅鏡瞧著她因為畫上了柳眉而更顯美麗的臉龐,滿意的笑道︰「以後讓我常替你畫眉,久了你便習慣了。」
沐瑯寰先是低下頭,但實在忍不下,又抬起頭問道︰「你很閑嗎?」
不是都說他很受皇上器重,又哪有這種閑功夫日日為她描眉,這話說來哄她的吧!
還好她不是尋常的十五、六歲小泵娘,否則這樣的話听進心坎里,只怕心都要整顆捧給他了。
「自是不閑,但既然娶了你,便是再忙,閨房之樂也是要顧及的。」
此時的他哪里還有平素那種高高在上的朗朗風姿,說出來的話和他那一臉的壞笑,跟個街頭小痞子差不多。
忍耐地閉了閉眼,當慣了主事者的沐瑯寰好不容易才壓下想數落人的沖動,她站起身來,淡淡的說道︰「咱們該去向嬸娘敬茶了。時間不早了,走吧。」
她催著他出門,屋子里的氣氛對她來說太過曖昧,她其實並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牽扯。
聞言,寧莫北的眸心一閃而過一絲失望,但他隨即帶笑頷首,說道︰「嗯,時辰是不早了。」
修長的腿一跨,他便站到了她的身側,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往門外邁去。
像個孩子似的被牽著手,沐瑯寰有些別扭,她想不著痕跡地抽回手,可是意識到她想法的寧莫北卻不讓,反倒將她的手握得更緊,她沒有辦法,只好由著他。
兩人住的主屋外面有一個不小的園子,種了許多奇花異草,還有嶙峋的假山,看起來頗有幾分意境。出了主屋,外面有很大的一片蓮池,蓮池上修建著九曲橋,沐瑯寰從橋上經過時,看到池中有魚在游來游去。
庸郡王府的主屋依山傍水,倒是很好的一個風水格局,而這一池有著吉祥意思的蓮花,可見修建時花了不少心思。
寧莫北見她對園子的景物頗有興致,跨的步子便小了些,讓她能夠多看幾眼。
這樣體貼的舉措沐瑯寰自然感覺到了,她的心猛地一跳,反而再也沒有了賞景的心思,她低下了頭,默默地跟著他的步伐往明慈堂而去。「等會兒嬸娘應該會把中饋的事交代給你,你不必推辭。」
聞言,沐瑯寰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心底有著猶疑,略略想了想,終究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擔憂,「不好吧,我才進門頭一天呢,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只怕又是一場說不清的口舌之爭。」
雖說寧莫北對于他的嬸娘,又或者是他的嬸娘對他,並非如外傳那樣和諧,可是那些都是她打听來的,究竟是真是假,也不能確認。
她原本還盤算著要先蟄伏一段時間,等弄清楚郡王府的態勢後,才出手去做該做的事,卻不想他竟是這樣著急。
「不過順勢而為罷了,再說,郡王府里有了正經的主母,斷沒有再事事麻煩嬸娘的道理,我接老人家進府,是為了享福的,可不是要再繼續讓老人家操心勞累。」寧莫北淡淡的說道,握著她的手忽地又收緊了些。
沐瑯寰側首瞧了瞧他的臉色,完全沒了方才那種油腔滑調的痞樣,這會兒他又是那個冷靜端凝、玉樹臨風的庸郡王爺了。
雖然他都說得這樣明確了,但她還是覺得不妥,縱使知道會拂了他的面子,她還是不得不說,「可是……」
寧莫北打斷道︰「放心吧,便是有流言傳出,也是不怕的。」
他一點也不在意她對自己說的話有異議,畢竟若是他說什麼她都沒有脾性地應好,又或者明明覺得不妥,卻不敢吭氣,那才是真的對他毫不在乎。
想到這里,他淡漠的表情添了一絲笑意。
沐瑯寰看著他,實在捉模不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說的不怕,只能到時再見機行事了。
躺在羅漢床上,斜倚著纏著金絲邊的五彩大迎枕,雲氏閉著眼,已經看得出骨節的手在幾上不停的點著,四周靜得沒有一絲聲響。
年紀大的人本就睡得少,再加上心里兜著事情,盡避前一日操持著寧莫北的婚事累壞了,但還是不到寅時就醒了。
離新人敬茶的時間還早得很,本來常年隨侍她的季嬤嬤勸她再歇歇,可是她卻睡不著。
寧莫北迎娶沐瑯寰是她一手操持的,也是她精心布置的。
這幾年來,盡避她明里暗里的使絆子,可她那個好佷子還是一點一點的在皇上面前嶄露頭角,在朝堂之上爭得了一席之地,反倒襯得她的親生兒子平庸無能,逐漸成為權貴們口中的紈褲子弟。
想到這里,雲氏心中更是暗恨,懊侮著當初真該斬草除根,一時的心軟讓自己的兒子落入那樣沒臉沒皮的境地。
她知道兩個兒子的資質平庸,可這皇親貴冑里頭這樣的人多了去了,若非寧莫北這樣襯著,自家的孩子也不會成為眾人議論嘲笑的對象。
如今那商家女進了門,除了壓上那寧莫北一頭,郡王府的這筆爛帳正好推回去給她抹平……
隨著旭陽初升,雲氏已經盤算妥當,她揚聲喊來了季嬤嬤,交代道︰「等會兒新人就要來敬茶了,你去將郡王府的帳冊和對牌拿到正堂去擺好。」
「老夫人,您這是要將大權交給郡王妃嗎?」
季嬤嬤對于這樣的決定有些愕然,怎麼也想不到老夫人竟會不戰而退,依她對老夫人的認識,老夫人絕對不是會主動退讓的人,更何況她心里對莫寧北這個佷子有著無限的怨氣,又怎麼可能任由他們小倆口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逍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