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用餐時間不是和人商業餐敘,就是只有匆匆的十幾分鐘。
別人只看見他西裝筆挺出席各種重要場合的霸氣,卻不知道他背後所付出的努力有多驚人。
如果要她在自己目前的生活和他工作密集、壓力破表的生活之間做選擇,她一定會選擇自己現在的日子。
雖然口袋里的錢不多,卻能保障有足夠時間好好吃一頓午餐,下班時間就盡量不用去想工作上的事,日子過得比他輕松多了。
嚴之凡聞到淡淡的中藥香氣,抬眼,看向站在桌邊的關樂荷,她正一臉茫然地盯著自己,心神不知道飄到哪里去了。
「謝謝你幫我送茶水進來。」說話時,他修長的十指仍快速打著鍵盤。
必樂荷沒吭氣,仍靜靜看他。
嚴之凡專注看了她兩秒,視線回到電腦,加快速度處理完手邊工作,起身,一手輕攬她肩頭,往沙發區移動。
她依舊保持沉默,等兩人坐下來之後,她把手中的茶放到他面前的茶幾上。
「謝謝你。」他看而不取,神色有些古怪。
「不喝嗎?」
「我一向只喝白開水。」
「喔。」她臉色一沉,正要起身拿走杯子。
「我沒說不喝。」嚴之凡一手壓住她肩膀,不讓她起身,一手拿過杯子,湊近唇,飲下一口。
出乎意料的好喝,原來這香味的茶喝起來是這種味道。
他仰頭,一口氣全喝光。
「這幾年,你都是這樣過日子的嗎?」關樂荷看著桌上的空杯,低聲問道。
「習慣成自然。」他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時時刻刻精神緊繃叫自然?分分秒秒只有工作也自然?」她皺眉,擔憂地看向他。「你已經通過十年考核,為什麼不放松一點?」人的身體又不是鐵打的。
直到到他身邊工作,她才知道他為了繼承家業,付出的代價並非一般人可以想象的,她初次听到時只覺得不可思議,無法相信他的生活居然如此嚴苛。
「別批評我的生話方式。」他冷著臉,下顎繃緊。「坐穩這個位置,需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
「不是更多,是你的全部!」關樂荷積壓許久的不舍,突然爆發出來。
「雖然我只是小小員工,不是什麼重要人物,每天仍有一個半小時的午休時間,可以好好吃上一頓,還能稍微眯一下,或是和朋友聊天放松心情,可是你什麼都沒有。」
嚴之凡怔怔地看著她,許久反應不過來。
听完她的話卻一點反應也沒有是怎樣?還繃著臉,怎麼,他覺得她說錯了嗎?凝視著她好一會兒,他扯唇一笑,「為我抱不平吶?真可惜,怎麼還不到下班時間?」
必樂荷有些錯愕,他的反應還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干麼突然希望現在是下班時間?」她沒發現自己傻傻走入獵人布下的陷阱。
「下班了,我才能把你帶離公司,好好約會。晚餐想吃什麼?」
這次換她愣住了,她在跟他講正經事,他居然跟她聊這些有的沒的?
「這里是神聖的辦公室殿堂,你居然在這種地方開玩笑?」
「沒開玩笑,我很認真。」他凝望著她,幽幽地道︰「還不到放松的時候。」
必樂荷不明白為卄麼他的神情會顯得這麼沉痛,再也忍不住問出她一直很想問他的問題,「為什麼有那麼奇怪的十年規定?」
「家族傳統。」嚴之凡放松身子,向後靠著沙發。「每個坐這個位置的人,必須戰戰兢兢十年,否則每一季都可能被拉下馬,等十年過去,行為早就定型。
我十八歲進公司實習,看父親日復一日過這種生活,等我上位,一切自然得像水到渠成。」
「你打算一輩子都這樣過?」
「父親九點上班,七點多下班,每天用十小時專注工作,穩固這位置,換取十四小時的舒心生話,讓自己有能力照顧在乎的人。」嚴之凡放在膝上的雙手不自覺緊握成拳,堅定地道︰「這筆交易,非常值得。」
「你母親不心疼?」關樂荷雙手捧起他的一顆大拳頭,動作溫柔地一一掰開五根手指。
「原來這就是被心疼的感覺?」他輕輕笑開,與她十指交握。
「我出去了。」說得好好的,他又開玩笑!她作勢起身,被他輕輕一攬,安穩地坐在原地。
「我媽常替父親炖補,這股中藥味,我許久不曾聞到。」
「這是給你補氣用的,枸杞可以明目,偶爾喝一點對身體有益無害。」她拿起空杯子起身,往門口移動。「我出去了,不打擾你工作。」
「怎麼搶走我的台詞?」嚴之凡對她背影說話。「搞得我這個老板比你還不熱衷工作。」
她回過頭,火辣辣地盯著他。「一天討論一頂議題,明天我要跟你討論午餐問題。」
看著門板開了又關,他走回辦公桌後方,收斂心神,打算重新投入工作,卻透過電腦螢幕看到自己的嘴角仍上揚著。
時時刻刻精神緊繃?有她陪在自己身邊,哪怕只是說個兩句話,他馬上就能放松心情。
一輩子這樣過……有何不可?
晚上十點四十分,鄭克起將公司程序設計圖裝入藍色圓筒,出公司,按步趕往附近一家咖啡館,大概走得太急,中途與一名路人相撞,藍色圈筒掉落在地。
他迅速撿起,懶得理會對方一聲又一聲的道歉,加快步伐趕往咖啡廳。
踏進咖啡廳,他的視線快速掃過一圈。
一個男人戴著帽子,帽沿壓得很低,嘴邊有顆大黑痣,低頭,雙手放在一杯熱咖啡旁,咖啡一口都沒喝,他快步走過去。
幾分鐘後,鄭克起踏出咖啡廳,身上已無藍色圓筒。
砰!
必樂荷的身子抖了一下,她正在整理手邊的資料,之後要由鄧嘉婷全面統整,最後才交給嚴之凡。
罷剛是幻听嗎?
她好像听見嚴之凡的辦公室里傳出摔東西的聲音,可是不可能啊,鄧嘉婷在里面匯報,她做事向來一板一眼,連個標點符號都不會出錯。
「出去!」
里頭傳來他沉穩低喝。
必樂荷起身,好奇地張望,下一秒,就見鄧嘉婷雙手抱著檔案,垂著頭走了出來,關門前,她還朝里頭深深一鞠躬。
發生什麼事了?她快步走向鄧嘉婷。
鄧嘉婷沒注意到她,往前走兩步,雙腿一軟,整個人往前撲跌。
「小心!」關樂荷及時趕到,雙手緊抱住她。她全身都在發抖?為了什麼事嚴之凡生氣了?
鄧嘉婷深吸口氣,愣愣地看著好友滿臉擔心,意識到自己險些撲跪在地,身體又抖了起來。
「我沒、沒事……謝……謝謝……」
「你怎麼了?」關樂荷扶著她,緩緩將她帶往她的座位。
「我犯了大錯,恐怕就要失業。」鄧嘉婷站住不動,左手緊緊抓住必樂荷的衣袖,捏出一團皺折。
「什麼錯這麼嚴重?」
鄧嘉婷閉上雙眼,深呼吸一口氣,彷佛不這樣做,她說不出話。「合約上的金額,少打了兩個零。」
「什、什麼?!」關樂荷訝異極了,一百億少了兩個零,只剩下一億,九十九億的黑洞,誰有辦法補?
「幸好老板及時發現……」
必樂荷松了一大口氣,眼前一片發白,彷佛看見飛走的九十九億又紛紛飛了回來。
回來就好……「差點被你嚇死。」
「你不懂,這是我的責任,金額少了兩個零,這是非常低劣的錯誤,身為老板的機要秘書,這種錯誤是不容許的!」鄧嘉婷睜開雙眼,眼眶發紅。「我可能下午就會收到通知了。」
「什麼通知?」
「離開公司。」
「不是及時發現了嗎?」關樂荷著急低喊,「公司沒損失,你下次小心點,這樣也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