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關天,他卯起勁來死命挖。
半個時辰後,他忽然大叫一聲,「有東西了。」
本已半癱下的藍筱悠瞬間活過來,連滾帶爬的過去,瞧見他正從土里挖出一包用黃錦包裹住的東西,她十指劇顫,迫不及待的攤開那因時代久遠而顯得破爛脆弱的黃錦,里頭是用不透水的油布包著許多片刻著字的木片,幸好有油布,這些木片沒什麼損壞,在看見木片上的落款後,她當下大口喘息,滾下淚來,淚水完全潰堤。
阿志見她哭得瘋癲,自己居然也跟著激動掉淚了,不解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跟著發癲?想想委實莫名其妙,算了,既然她要挖的東西已挖到了,就讓她自己瘋去,他轉身走了。
藍筱悠抱著那疊木片哭泣,這是瀝諾寫給她的信!許是擔心紙張無法久存,便用木片刻字,她顫抖地拿起最上頭的第一片開始讀——
吾妻•筱悠
平安勿念
夫•諾
瀝淵開元十年九月
僅僅這幾個經過歲月浸腐,稍顯斑駁不清的字,馬上教她熱淚盈眶,知他後來一切安好,這就夠了,完全夠了!
她一面流淚,一面笑出來了。
接著再讀起第二片——
吾妻•筱悠
一朝執卿手
縱使隔世不相移
夫•諾
瀝淵開元十一年五月
吾妻•筱悠
越是思你時
天涯分外長
夫•諾
三圓藍海元年三月
吾妻•筱悠
依心而行
刻骨而銘心
夫•諾
三圓藍海三年一月
吾妻•筱悠
滄海難越
思念難斷
夫•諾
三圓藍海七年十二月
吾妻•筱悠
半生未覺淒惶
你依然在心
夫•諾
三圓藍海九年二月
吾妻•筱悠
望來生三聚
夫•諾
三圓藍海五十二年五月
木片共有七十八片,雖然都僅僅短短數言,可已道盡他對她的思念,她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她與他的愛情像是握在手中的清水,越是想用力挽留,越是從指縫流走。
留不住的人,看不見的歲月,無盡的思念,無邊的等待!
她與他,只能是彼此的天邊人……
她仰頭,已是燈火闌珊之時。
「你可也與我一般,看著同一輪的明月……我想你了……」淚水,泣成河。
第十三章 充滿寂寞的傷痕(1)
墨王府清竹林內,綠竹挺拔,竹香彌漫,青石小桌上擱著一本孤本中書,書頁教人翻開至莫一頁,上關記載著,兩百年前瀝淵王朝之所以刻意教人于史書上抹去的原因。
據大業亡國公主舒麗死前留下的手禮,傳言瀝淵帝後與妖人鬼獸往來,她親眼見過一男一女與一獸平空出現,邪術殺人,甚至為紀念鬼獸,以其形體鑄造鬼獸錢市流通于市。
另,瀝淵太子瀝諾之龐妃周婕嬋亦指證,太子拜邪僧為師,學習邪術,禍亂民生,她親眼見到其使用邪術令太子側妃消失于人間。
消息傳開,民亂四起,國綱倫常崩毀,一年後,瀝淵王朝消失……
三圓王朝取而代之,其開國君主言若,年號藍海,勤政愛民,遠圖長慮,開創之後新朝盛世達五十二年,享年七十八歲,其一生無後無子,駕崩後傳位于賢……
竹林內石椅上坐了三個人,是墨王夫婦與藍筱悠。
藍筱悠站起身來,心頭陰郁微涼。「想不到,在我離開後已死的舒麗還能鬧出這麼大的事,那周婕嬋亦是貽害無窮,瀝淵王朝竟因她二人而消失。」她只要想到自己沒能陪在瀝諾身旁,一起共患難,倍覺對不起他。
皇文諾嘆了一聲。「瀝歌與墨心都非戀棧皇位權勢之人,再加上那僧人圓寂,他倆大概對世態炎涼無情感到失望,才讓瀝淵消失,連史書也不留痕跡。他夫婦倆是想走得干淨,不想讓人在中書上評論其功敗,若非有人刻意留下這些只字片語,我們也運氣好得見此書,要不瀝淵的過去真無人知曉。」
「瀝歌與墨心自己卸去責任樂得輕松,可怎沒想過會苦了兒子,讓諾兒來替他們擔責任,兩夫妻未免太過自私。」魏綰煙性子爽直,連自己的前世也照罵不誤。
她與夫分別是墨心與瀝歌的轉世,他們也因前世的牽扯而有了今世的緣,因此瀝歌與墨心的心思,他們多少能揣測得出。
「瀝歌不是自私,是不自私,才犧牲兒子化名言若,撥亂為正,化解混亂的局勢,解救百姓,再創新局。」皇文諾說。
「罷了,總之,諾兒有這樣的爹娘,還有你這個自以為是的來世爹,算他倒霉命苦。」
「你這女人不可理喻!」
「你這男人才沒心沒肺!」
平日對外形象高不可攀的兩人,此刻卻像尋常夫婦般斗嘴,也因此讓人看見他們夫婦感情極好。
一旁的藍筱悠看著羨慕,不知是否對瀝諾思念過麼,眼前也彷佛揮現出那張冷峻挑眉的俊容來……
吵嘴的兩夫婦瞥見她失神模樣,不禁頭。「筱悠,留下這孤本史書讓人流傳的人即可能就是諾兒,他想借此讓咱們安心,尤其是你,若只看了正中,那瀝淵便真的亡國了,你定心中有憾,他不願你為他擔心,所以刻意讓人記下這些,告訴你始末,而照孤本上的記裁,以及他留給你的木片上刻的國號,諾兒即是言若,活到了七十八歲才壽終正寢,他的一生也算精彩萬分。」魏綰煙希望以此安慰她。
「他長壽雖好,但孤本上記載他一生未立後,亦無子嗣,那漫長的一生該是多麼的孤寂……長壽或許對他而言……太過殘忍……」藍筱悠心情復雜,孤單的是人,寂寞的是心,她既盼他長壽,又不舍他一生孤寡。
「唉,想不到諾兒也是個執著之人,那國號三圓,不明著希望他能與你在第三世得到圓滿,如他給你的最後一塊木片上所言,盼來生三聚。還有那年號,藍海,不正是你的藍?說明他念你至深。」魏綰煙嘆道。
「我何嘗不想他……」藍筱悠哽咽了,他們第一聚在晏金,第二聚在瀝淵,她也期待真有第三聚,而那藍海,不用說也明白,自己是他終其一生,唯一想擁有的那藍海一瓢……
皇文諾夫婦見她面色戚然,不由心酸了,他們自己何其幸運,能相守兩世,可他們的兒子卻是得與愛人分隔兩世,相思遠寄,各自孤獨,各自悲傷。
老天為何不肯眷顧他們,若兩人真無緣無分,當初就不該讓他們隔世相遇,這般折磨人,何其殘忍!
藍筱悠望著眼前孤挺的竹葉,她本以為感情能使人忘記時間,時間也能教人忘記感情,可那男人沒有,竟是一生都沒忘記她,悲傷的眼淚簌簌滑落,心頭千刀萬剮。
常州平縣,縣令官邸門前停了一頂花轎,周圍擠滿了人,鑼鼓喧天,熱鬧滾滾。
然而外頭喜慶,縣令官邸內卻是吵翻天。
「藍炯順,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自作主張將人給老娘迎回來,老娘有同意嗎?你、你找死!」廳里,何錦娘破口大罵,氣得半死。
藍炯順沉著老臉,坐在廳上一副鐵了心的模樣。「我之前就說了,這是門好姻緣,沒道理推了,再說了,那媳婦我打听過,秀麗端莊,有幫夫運,與咱們藍小子登對,將來必能琴瑟和鳴過日子。」
「放你的屁,說得好听,你就是貪錢,圖徐家的礦山,你做什麼官這麼貪,連兒子的親事都賣!」
「你做什麼官夫人,你高尚罵什麼屁字,你不貪何必天天花老子的錢買水粉衣裳,打扮得花枝招展?」
「藍炯順,我告訴過你了,這個媳婦要娶你娶,別推給兒子,將來徐家的金山銀山都歸你,咱們沒人跟你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