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兒看他一眼,沒說什麼。
「怎麼不說話了?」官扶邕問道。
「你……殿下沒事就早點走吧……」她爹就杵在那,這天都被聊死了。
明澹的心髒幾乎被女兒嚇得暫時停止,她居然言趕殿下,這是跟老天爺借膽!他一個激靈,就要起身告罪,沒想到官扶邕手一揮,「明大人你在這里委實太礙眼了,我不是說和令嬡說幾句話就走,絕不打擾。」
幾句話,你現在都已經說了好幾句,簡直成套成套的往外倒了。
心里月復誹得緊,嘴里卻都是請罪之詞,「小女太過莽撞,請殿下莫怪。」
「你再不走,我就要怪了。」燈不點不亮,話不說不明,這位鹽運使看起來是準備護著女兒到底了。
往後,鹿兒這個爹還真是個麻煩。
「大殿下。」明澹肅站了起來,已經要跪了。這位殿下傳言殺人不眨眼的,他為什麼忘了這一樁?
都怪他一顆心全系在娘和女兒的身上,又剛從任上回來,和這位殿下別說打過交道,只是有限的幾次在重要場合匆匆見過一瞥,欸,總歸就是他離京太久,久得失去了警戒心,不妙、不妙!皇家沒有好相與的人,這位殿下更是復雜。
「得得,我來的不是時候。」宣扶邕一撩袍子起身,明澹這樣的人不去當御史言官真是太可惜了,一板一眼,一板又一眼,他還真開了眼界。
他要去當了言官,應該可以替他那皇帝老子添不少堵吧?官扶邕沒多少慍色的離開了明府。
衛一看著主子那跳動的嘴角這是怎麼了?心情愉悅還是不悅?
主子笑的時候殺人不見血,不笑反而沒事。他有些拿不準。
這段時日他自認察言觀色的能力更加精進了,卻還是模不清主子的脾氣。他有多麼沒見過殿下這麼帶人味的神情了?
自從從那個荒僻的縣城回來,路上又遭刺,殿下就完全變了個人,變成一個人人懼怕的性子。
明澹注視著大皇子的車駕離開,慢慢踱回院子,鹿兒卻已經不在大廳,原來明老夫人已經醒,鹿兒去了遠沁堂。
鹿兒的心也的確被官扶邕嚇了一跳,但是那種好的一跳。
他和幾月前相差頗多,要不是他先對她展露笑顏,有了幾分之前的陽光燦爛,她一下子還真有些認不出他來。
也才幾個月,他怎麼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語氣聲調,表情神色和以前截然不同,到底這段時間,他經歷了什麼?
看得出來他的個子更往上抽長了,身材修長偉岸,就算坐著,也得微微低頭俯瞰,才能與她的眼楮平視。
其實不只女大十八變,她以為男人也挺能變的,差別在于,越變越耀眼,還是越變越蒼老而已。
她兩只腳微微踮高,怎地自己這個子就不爭氣呢?好歹也多個一寸什麼的,表示自己有那麼點寸進,唉,算了,身高這種事強求不來。
不過能在抵京的頭一天就見到故人,一來就有好事發生,真好!
在這滿地權貴的京城,她也總算有一個熟人,往後誰敢找她的碴,起碼有個大靠山給她靠是吧?!
她一邊想,腳步都輕盈了許多。
第十三章 受寵招來的妒恨(1)
遠沁堂中明老夫人是清醒著的,在明家人近幾年的印象中,明老夫人像這樣明明白白,每個人都認得的時候很少,要不是昏沉的長睡,要不就是藥性發作,也不太認得人,這回卻道,「你們都來啦。」
經過梳洗整理的明老夫人清清爽爽,把二房的麼女,年僅十歲的明瑾叫到跟前,模著她的小手。「阿瑾怎麼好久沒來祖母這邊,把祖母都忘了是不是?」
明瑾長得濃眉大眼,還帶著嬰兒肥,梳著兩個螺髻,螺髻上用小粒的珠母貝串成的珍珠小網網住,身穿粉櫻色月季花紋蜀錦衣,繡滿福字繡花鞋。
她有些忍耐的讓明老夫人握她的手,「娘說祖母身體不適,不讓我們來遠沁堂打攪。」
「是這樣啊,是怕我這老太婆把病氣過給你吧?」明老夫人的眼光慢吞吞的從明瑾身上移到溫氏那里。
溫氏頓時覺得婆婆那一眼包含許多意思,就像一盆冷水澆上頭頂,不自在的干笑著分辯道,「阿瑾這孩子不會話,母親您听著別往心里去,您一直以來昏昏沉沉的,孩子們不知輕重,我不讓她們來,還不是怕沖撞了您。」
明老夫人這一病,雖然心病大于疾病,可也看凊楚不少人的心,她拍拍明瑾的手。
「祖母知道。」
一本帳她心里有數得很,有些人以為她老了、病了,就不濟事,其實還早得很。
她又把二房長女,已經及笄的明鏡喚過來。
明鐿個子高挑,五官秀氣得彷佛是江南煙雨,眼神干淨柔和,給人山間習習涼風之感。
「阿鏡的嫁妝可準備妥當了?」
原來明鏡已經許了鴻臚寺卿左雅的長子左常,婚期就在明年六月。
她現在是待嫁女兒,留在父母身邊的時間不多了。
「手上就剩下要給未來公婆、姑嫂的長襪和抹額還沒做好。」明鏡的聲音和人一樣,細細柔柔的。
「祖母這回緩了過來,幸好沒耽誤到你的親事。」她要不小心歸西,這一家子可要受到不小震蕩,孫女的婚事要不就得搶在百日完婚,要不就得等三年,兒子的仕途也會大受影響,等丁憂三年,朝中也不知道還記不記得他這個人?
就算不為自己,為了這家子,她這老婆子還得多活幾年才是。
「祖母會長命百歲的。」明鏡也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但真心實意的感覺要比明瑾多上很多。
這也難怪,明瑾在鹿兒還未回來之前,算是老夫人跟前最得寵的,她嘴甜又會撒嬌,老人家不疼她疼誰呢?
二房唯一的嫡子蘅哥兒向來憊懶,對鹿兒這個姊姊沒什麼興趣,尋了借口沒來,所以也就沒有出現在遠沁堂,至于明崇有兩個姨媳,各有一女,沒有招喚,根本沒有機會在明老夫人面前露臉。
明老夫人終于把眼光放到一直乖巧站在明澹身邊的鹿兒身上,「我听閔嬤嬤說你歇在碧紗櫥里?」
「是,孫女未得祖母的允許,逾越了。」她眼觀鼻、鼻觀心,感覺的出來明鏡和明瑾姊妹的眼光時不時的往她身上溜過來。
明鏡的眼神不帶惡意,好奇居多,明瑾就多了幾分的鄙視和打量。
畢竟她是從鄉下出來的村姑,城里人對她有沒有多長兩條腿還是有哪里不一樣的地方肯定是好奇的。
隨著女兒後面進來的明澹連忙替女兒澄清,「方才屋子里亂,鹿兒的院子又還沒整理,兒子事急從權,把她暫時把她安置在母親的屋里。」
明老夫人見鹿兒不急不躁,不卑不亢,心里很是滿意,「既然住下了,院子什麼的也不必整理了,往後就住遠沁堂和我這老婆子作伴,」她的眼光滑到兒身上。「丫頭,你可願意?」
明老夫人的話一落地,四處傳來細細的抽氣聲。
溫氏就覺得婆母此太偏心了,她生鏡丫頭的時候就不提了,蘅哥兒是男丁當然得留在她身邊教養,到了阿瑾,婆母即便疼愛有加,也不曾說要把她放在身邊教養,現在大房的臭丫頭一回來,也不知是什麼歪瓜劣棗,就要把她往身邊放,公平嗎?
不能怪她吃味,她爹不過是政通司的右參議,一個五品小闢,但老夫人出身可不凡了。
她是閩南大族出身,不說她那已經致仕的爹,兄弟至今一個在戶部,一個在中書省,混得風生水起。
由她教養出來的女兒和老夫人教養出來的,這傳出去就不一樣,將來能物色的對象又更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