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妻子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古怪,傅瑾熙也跟著糾結,「你說。」
「你知道的,我鼻子一向好使的。」
「嗯。所以?」
「所以一進那處地窖探查,五感大開,最先發動的自然是嗔覺。」
「然後?」
「然後……然後嗅覺才發動,就聞到濃濃的冰清草氣味兒,我想,那兩具姑娘的軀體原是帶毒的,但已被人用冰清草淨化。」
暗瑾熙听完人都快懵了。
手中有冰清草又能使如此手段的,當今世上除了窩在他康王府後院小居的一名瘦小老婦,還能有誰?!
家里那位瘦小老婦向來偏愛女兒家多些……呃,不,不是多些而已,是根本輕男重女,甚至是仇男愛女,若見到那兩名姑娘被折騰成那般慘狀,下手整治始作俑者時,手法絕對凶殘至極,過程肯定血腥無比。
他盡避對柳言過恨得牙癢癢,恨不得摘了對方的腦袋當球踢,然而此際,不免稍稍對柳言過生出一丁點兒的憐心。
「微微啊……」不自覺打起冷顫,他趕緊將妻子抱進懷里取暖。
天朝此次的大喪禮維持整整一個月。
帝王擇吉時入殮,皇家貴族與各部百官一律齋戒,帝京戒嚴持續,百姓們不準作樂,七七四十九天內不準屠宰、禁止嫁娶,喪期之內,各類裝飾與衣著看不許見紅。
在這段時期,大大小小的寺廟必須鳴鐘三萬次,誦經與吊唁的儀式更是要連續不斷地貫穿整個服喪期。
興昱帝以及原東宮太子和幾位皇子的喪禮全數辦妥之後,接下來的大事便是皇九子傅瑾逸的正式登基大典。
大喪禮期間全城戒嚴,諸事以靜制動為好,但穆開微還是請大師兄孟雲崢出面,將左都御史周大人家的一雙孿生子送回。
如今因柳言過而獲罪的朝臣們皆已官復原職,周大人一家亦有驚無險地挺過這次風暴。
而就在大喪禮結束到新皇舉行登基大典之間的幾日,穆開微帶康王爺回了娘家一趟。
這一趟「陪王妃回娘家」,康王爺陪得是提心吊膽又驚險萬分。
這一趟拜訪岳家,傅瑾熙把一切底細向岳丈大人老老實實坦自了,就從十多年前的身中劇毒說起,說到三川口遇劫,說起藺女的仗義相助,連藺女俠要他不許牽連自家丈夫和閨女兒的事也全都道清。
他話中亦提及鳳清澄現,然後輕描淡寫地帶過自個兒解毒拔毒的過程。
就這麼說啊說的,一說說到當日重元閣內的險象以及御花園假山洞窟中威逼興顯帝的事,說到帝王的憤怒和威脅,說到那封血書遺詔和帝王身上的劇毒。
說到最後的最後,傅瑾熙雙膝跪地,對著岳父大人穆正揚重重磕頭,額頭觸地的那一聲重響,令陪在一旁的穆開微心髒緊繃,繃到發疼。
「阿爹,您別生氣,王爺他其實很……」
穆開微欲幫康王爺緩頰的說詞未能道完,因她家阿爹在沉默了好長一段時候後,驀然對著跪地磕頭的康王爺淡淡開口——
「所以是識武的嗎?嗯……那很好啊。既然識武,陪老夫打一場應當無妨吧?」
第十五章 乖乖跟我走(2)
岳丈大人這話充滿玄機,問得傅瑾熙有些想哭。
打一場當然無妨,頭痛的是,他是要當「很能打的那一個」呢?還是要當「很能挨打的那一個」啊?
想討老丈人歡心,比登天還難啊!
結果傅瑾熙當了「很能擋的那一個」。
但只擋不攻的下場就是他退無可退地被逼進練武場的牆邊,硬是挨了幾記拳腳,且在岳丈大人一輪驚人的快打下,他只來得及護住頭臉,最後是使出「落地滾」的逃命招式才滾出那個致命角落。
盡避全身都痛,骨頭快散架,他依舊爬起來站得直挺挺地裝硬氣,見妻子在一旁緊張地咬唇握拳,他對她咧嘴一笑。
老丈人銳利的眼神覷了過來,給了句評語「還成」。
暗瑾熙臉上的笑擴大,以為最強難關終于闖過,正要跪下來磕頭謝恩,老丈人卻對幾位在練武場邊觀看的穆家老僕道,「貴叔、福叔、祿伯,再試他一輪。」
「阿爹啊!」穆開微難得做出小女兒家才有的舉動,她跺腳再跺腳,就是不依。
但她不依也沒用,穆正揚沉眉眯目,低聲吐出一句。「女生向外,果然沒錯。」
穆開微紅著臉還想說話,穆家三位老僕已躍上場子,兵囂擎在手中。
暗瑾熙一顆心撲通撲通震得好厲害,不是害怕又要應戰,而是為了妻子不依地跺腳和老丈人那句「女生向外」。
女生向外向的是誰?噢……就是向著他嗎?
他心中兀自陶醉,貴、福、三位程家老僕已合圍過來,三位的手段他是見識過的,要多很有多狠,要多下流有多下流,本以為要空手對付他們的三把大刀和暗器,忽見一物朝他擲來,他順手一接,竟是一把輕靈難得的好刀。
「多謝岳丈大人。」
對付這場合圍攻,傅瑾熙不敢大意,不再采完全的守勢,但也未盡全力反擊,仍是要給穆家老僕們留面子,他想,這幾位老僕之于穆正揚,應是等同老薛之于他,都是如親人一般的存在,傷了誰都不好。
最後他將刀反握,刀刃向著自己,刀背對外。
岳丈大人適才快招連發地揍他,這會兒他也發動一次快招連發,手中大刀耍出滿片銀輝,以快打快,但他的快又較三穆家老僕快上些許,所以在三十招內定了乾坤——中、中、中!連三下砍中貴叔、福叔和祿伯,只是砍人用刀背,他力也沒下足,非常手下留情。
豈料擅使暗器的祿伯堪稱「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明明比武高下已見,該停手下場了,老人家竟留後手,見傅瑾熙雙肩放松、吁出一口氣,他頓時飛鏢連發!
至少……至少五十枚有吧?!
暗瑾驚得內心哇哇大叫,不知這麼多暗器如何往身上藏,他本能舉刀擋擋擋,再閃閃閃,忽見自己快刀擋開的兩枚飛鏍直直飛向離他甚近的穆開微,瞬間驚得他想喊都喊不聲。
他朝妻子飛撲過去,拿自個兒當盾牌,結果兩枚飛鏢毫無懸念地釘在他寬背上。
事情變化起于肘腋之間,穆開微直到康王爺在她面前中鏢,這才回過神。
「我又不是接不住,就算接不住也閃得了,你、你撲過來干什麼?!」扶住受了傷還緊緊望著她的男人,穆開微焦急得再次跳腳。
「我不知道啊……」傅瑾熙一酸無辜。「看飛鏢朝你飛,就撲了……」
康王爺這輩子一直沒搞懂,為何穆家貴、福、祿三位老僕後來對他戒心盡除,不僅沒了半點戒心,還待他好得不得了,其實說到底,全因他當時回答穆開微的這些話——
不知道因由,全憑本能行事,要你安然無虞,所以欲犯你者,須從我尸身上踏過去——以上是貴叔、福叔和祿伯就整件事的看法,三位手段狠辣,斗起主毫無武德可言的老僕忽就覺得拿這個康王爺來配他們家小姐,但乎……好吧,也還不算太差。
暗瑾熙背上的兩枚飛鏢是穆正揚親自替他挖出的,泰山大人力道用得恰到好處,兩手穩如泰山,即便那飛鏢深深地倒勾入血肉,傅瑾熙在整個拔鏢的過程中並未感到多大疼痛。
但,他一次感受到,這種傷受得實在太值啊太值!
便如那一次他為了帶回周家雙生子遭遇各方圍攻,被孟雲崢打中一掌,盡避底細盡現,他家微微也舍不得對他發脾氣,而之前鬧不愉快也在他受傷時候兩人就順利地和好了。